李尔教尤金排字的技术。第一天,他就在一个盘子里说明了四方型或是袋型的理论,为什么有些字母放得比其他的容易拿,为什么有些字母在数量上比较多,为什么大写字母在某些地方作某些用途,而在别的地方又不那样。“芝加哥《论坛报》一向把教堂、船只、书籍、旅馆和这类事物的名称用斜体字印出来。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使用这种排法的一份报纸,”他说。大嵌条、排字架、活字盘、翻接等的意思,很快就都明白了。他很高兴地传授着,手指怎样渐渐一摸就会辨别出铅字的重量;一旦你成了行家,即使不用脑筋去想,每一个字母几乎也会自然而然地回到正确的格子里。他要别人正正经经地接受他传授的知识,而尤金本来对任何学问都很尊敬,当然非常乐意郑重其事地加以注意。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他知道得很清楚,他要见识见识一切。由于这个缘故,他在一个很短的时期内对这家报馆极感兴趣,虽然他不久就觉得自己不愿意做一个排字工人,或是做一个记者,或者,说真的,担当任何跟乡村报纸有关的职务,可是他却正在学习生活。他愉快地在自己的架子上工作,向着世界微笑,世界从敞开的窗子外面向他表示它近在眼前。他一面排着,一面看着一节节古怪的新闻、评论和当地的广告,同时还梦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个什么样的前途。那会儿他的雄心还不很大,可是他却满怀希望,而且又有点忧郁。他看见他认识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在街道上或是在拐弯地方的广场上闲混;他看见戴德-马丁伍德驾着父亲的轻马车驶过;他看见乔治-安德逊带着一种从来不需要工作的神气走上街来。乔治的父亲是这儿唯一的一家旅馆的老板。尤金心里想到钓鱼、划船、跟一个漂亮的姑娘悠闲地偎倚在哪儿,可是哟,姑娘们显然不肯那样轻易地就喜欢他。他太怕羞了。他想着,有钱准是很好的。这样,他梦想起来。
尤金正到了希望用热烈的语言来倾诉衷情的年龄,也是害臊而沉默的年龄,即使他当时正恋爱着,并且非常感情用事。他只能向丝泰拉说些似乎琐细的事情,并且脸上显得十分热烈,不过最讨她欢心的,却正是琐细的事情,而不是热烈的神色。就连在那时,她都开始认为他有点古怪,就她的性格来讲,还有点过于紧张。可是她喜欢他。全镇都知道丝泰拉是他的女朋友。在一座小城镇上,学生时代交朋友通常总是那样的。人们看见他跟她一块儿出去。他父亲取笑他。他父母认为这摆明了是一场幼稚的恋爱。这可并不是就她那方面讲,因为他们知道她的脾气,向来不把小伙子们的任何求爱当做一回事;他们是单就他这方面讲。他们认为他的热情不久便会使丝泰拉感觉厌倦。他们的确没有把她看得太错。有一回,在几个中学女生举行的一次宴会上,他们组织了一个“乡村邮局”。这是许多单玩接吻的游戏中的一种,一种猜结果的游戏。如果你猜错了,你就得做邮政局长,叫一个人来要“邮件”。“邮件”的意思就是说,在一个黑房间里(邮政局长就站在那儿)跟一个你所欢喜的或是欢喜你的人接吻。你以邮政局长的身份,有权或不得不叫一个你乐意叫的人,不管你觉得怎样。
这一次,丝泰拉在尤金之前先输了,于是被迫叫一个人去接吻。她最初想到了他,但是因为这样做太明显了,并且她心里又有点怕他的急切,所以她不得不说出哈维-罗特的姓名。哈维是丝泰拉和尤金初次会面后所遇见的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他那会儿对她还没有吸引力,只是还讨她欢喜罢了。她怀着一种卖弄风情的渴望,想看看他是怎么样一个人。这是她的第一个直接的机会。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进去,尤金立刻妒嫉得要命。他不明白她干吗要这样待他。轮到他的时候,他唤了白莎-萧梅克。他爱慕她,因为她相当美,可是在他心里,她还是不能和丝泰拉相比。在吻她的时候,他实际上却在想着另外那个姑娘,这痛苦可真够大的。等他走出来时,丝泰拉瞧见他眼睛里显出不高兴的神色,可是决心不去睬它。他装出来的高兴显然是沮丧而不够热烈的。
她又得着一个机会,这一次她唤了他。他去了,不过却有点傲慢不逊。他想惩罚她一下。当他们在黑暗中会面时,她以为他要用胳膊来搂她。她自己的手也抬到和他肩膀差不多高的地方。可是他并没有那样,只用手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冷冷地在她的嘴上吻了一下。假如他问道,“你干吗那样?”或是紧搂着她,央告她别那样待他,他们的关系或许可以维持得长一点儿。相反地,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变得傲慢起来,快快活活地跑出房去。直到宴会散了以后,他送她回家去的时候,他们之间一直都有着一种隔阂。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西奥多·德莱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