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初的暴风雨般情绪过去以后,安琪拉的态度倒是充满了同情的,不过里面却含有一丝责难的意味。尽管她什么也没有说,答应忘掉它,但是尤金始终觉得她并没有当真忘掉,还在暗地里责备他,而且在寻找这种软弱的新表现,期待着这些,留神提防着这些。
亚历山大的春光在他们抵达后不久就展开了。这对尤金多少是一种慰藉的源泉。他决定目前暂时放弃工作,放弃上伦敦或上芝加哥去的念头,只是休息。或许,他的确是倦了。可是他并不觉得是那样。他不能睡,不能工作,然而他觉得自己是够活泼的。他难受,只是因为他不能工作。但是他还是打定主意竭力闲散一番。或许,这会帮助他恢复他那精妙的艺术。同时,他不停地想着自己失去了的光阴,惦记着的名流和没见着的地方。哦,伦敦,伦敦!如果他可以去画它,那就好啦。
老威特拉夫妇瞧见儿子又回来和他们团聚,心里非常高兴。他们生来是朴实、正派的人,不明白儿子的身体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委顿。
“从金尼生下来,我就没有瞧见过他这样精神不振,”老威特拉在尤金初到的那天向妻子说。“他眼睛那样地凹下去。
你想想看,他到底是什么不舒服了?”
“我怎么知道呢?”妻子回答,她也为孩子的情形烦心。
“我想他是太辛苦啦,就是这么回事。休息一阵子后,他或许会好起来的。别露出来你觉得他没有精神。装着仿佛你觉得他挺好。你觉得他媳妇怎样?”
“她倒似乎是个挺好的小媳妇,”威特拉回答。“她的确专心一致地爱护他。我从没有想到尤金会娶个这样的女人,不过这是他的事。我想别人或许也认为我决不会娶个你这样的人,”他玩笑地加上一句。
“是的,你犯了个大错误,”妻子也玩笑地回上一句。“你很费了一番劲儿才办到的。”
“我还年轻!我还年轻!你要记住这一点,”威特拉反驳。
“那时候,我还不大懂事。”
“你现在似乎也还不大懂事,”她回答,“对吗?”
他笑了,在她背上轻轻地拍拍。“嗨,随便怎样,我总得尽量来把生活过好,对吗?现在已经太迟啦。”
“的确是的,”他妻子回答。
尤金和安琪拉给安顿在二层楼上他的老房间里,朝外看得见院子里一片幽美的景致和街道拐弯的地方。他们安定下来,准备消磨几个月宁静的日子,象威特拉老两口儿所希望的那样。尤金发觉自己又回到亚历山大来了;他朝外望着自己生长的地方,宁静的四周,树木、草地、吊床,于是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自从他离开以后,吊床已经换过几次了,不过仍旧挂在老地方。想到那些小湖和环着镇市蜿蜒的那条小河,他就感到一种安慰。现在,他可以去钓鱼和划船了。四处还有些很有意思的小路。第一星期,他开始去钓鱼来消遣消遣,不过天气还有点儿冷,于是他决定暂时只去散步。
这样的日子通常很快就变得单调了。对于一个尤金这种性格的人,亚历山大很少有什么使他赏心悦目的地方。在他到过伦敦、巴黎、芝加哥和纽约之后,家乡的冷冷清清的街道简直是个笑话。他去《呼吁日报》馆看了一下,可是约纳斯-李尔和卡勒-威廉兹都离开了,前一个上圣路易去了;后一个到了布鲁明屯。姐夫的父亲老卞雅明-柏哲斯,除了在年龄方面外,别的没有什么改变。他告诉尤金,他想在下一次竞选运动中竞选国会议员——共和党组织会支持他的。他的儿子亨利,茜尔薇亚的丈夫,在当地银行里当了会计。他和以前一样耐心地埋头工作,星期日上教堂去,偶尔为公事上芝加哥去一趟,跟农场主和商人接洽小额贷款。他仔细地阅读国内几份银行月刊,经济方面似乎混得很不错。茜尔薇亚简直不大多提他混得怎样。她跟他生活了十一年以后,不知怎么也变得象他一样,口风非常紧了。尤金禁不住对这个人的乏味的、圆滑的精细作风感到好笑,虽然他非常年轻。他那样沉默、那样保守、那样一心一意地注意着构成一种照例很顺当的生活的一切小事。象一个造家具的木匠一样,他只忙着镶嵌可以凑成那个完美整体的小木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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