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163)

2025-10-09 评论

    当时呈现出的局面,可不是象尤金所想的那样称心如意。安琪拉是一个很留神的人,把责任看得很重,非常尊重正当的行为和身为艺术家妻子所享有的特权、机会和报酬。这个有才气的艺术家虽然暂时丧失了能力,但是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她哄骗自己,新近这场挫折或许已经使尤金处世的态度变得坚强、敏锐,使他对于明哲保身的道理稍许在意,并且知道应该怎样来节俭了。她想到他过去靠着那么一点儿钱就过得很好,他们现在还得过得更好一点儿——他们要储蓄起钱来。她要放弃掉自己的那些可笑的梦想——想有一所华丽的工作室和无数的朋友。从现在起,她要储蓄起一点儿他们得来的随便什么钱,不管它多么少,即使一星期只有一毛钱。如果尤金每天工作,一星期只能赚九块钱,他们就得仗着这个生活。他告诉她,他带来的一百块钱还有九十七块,这可以存到银行里去。他没有告诉她卖掉一张画和接下来把钱花光的那件事。他们还要把往后卖画得来的钱全存在银行里,直到他的身体复原。有一天,如果他们有了点儿钱,他们就要在哪儿买一所房子,可以不付租金,住在里面。这样,到了最糟糕的时候,银行里有点儿存款,即使很少的一点儿,也可以用来买买衣服,但是除非绝对需要,他们不会去动用它的。她现在就需要衣服,不过这没有关系。安琪拉带来的两百二十八块也加到了尤金的九十七块上去,这一笔三百二十五块钱的总数,立刻就存在丽瓦伍德银行里了。
    安琪拉凭着自己的奔走和解释,终于在一个家具制造商的屋子里找到了四间房。这是由于一个女儿出嫁而空出来的。他们很乐意不多收钱(就实际价值方面而言)就把它租给一个艺术家和他的妻子。这是一所造在一片可爱草地上的私人住宅。租金每月十二块。在第西纳斯太太——那个制造商的妻子——看来,威特拉太太似乎很好。为了她的便利,二楼上浴室隔壁的一个小房间特地改成了一间厨房,装上了一个小煤气炉。安琪拉立刻在他们微薄的收入所限制的基础上,开始管理家务。他们还需要弄些家具来,因为房间里陈设并不完备,于是安琪拉常常上纽约的旧货铺去,看遍了所有的百货公司,光顾了某些私家的拍卖,终于找到了几件极便宜的家具,跟已有的梳妆台、长桌、餐桌和一张床很相配。浴室和厨房需要的帘子都是由她自己裁剪、装饰和张挂起来的。她跑到尤金寄存没有卖掉的和没有展出的油画的铺子去,拿回来七张,悬挂在起居室兼饭厅里。她立刻照料起尤金所有的衣服,尤其是他的衬衣和袜子,不久就把他的相当破损的衣服全收拾得挺好。从当地的市场上,她买来新鲜菜蔬和一点儿肉,做出可口的炖菜、炖肉、炒蛋和法国式的美味肉汁。她把全副管家的本领都施展出来,使一切显得干净、整洁,饭桌上总是放着品种丰盛的各色食物,而费用又保持得极低,这样他们可以不仅仗着一星期九块钱生活,并且可以余下一块多钱,加到安琪拉所谓的他们私人的银行存款上去。她有一只小小的褐色罐子,算定可以容纳十五块钱的零钱。这只罐子满了就可以打开,她于是认认真真地竭力一再去装满它,唯一的愿望就是,在世人的眼前使丈夫恢复名誉——这一次要站稳了——她打定主意要这样做。
    还有一件事,经过深思默想以及跟好多人谈话以后,她知道了,为了她、为了尤金,她都不应该去激起他的肉欲热情。黑森林有些女人指出当地的一个脊髓痨病人,说那是由于缺乏节制的结果。她听见大伙都说,有许多别的神经毛病都是从同一个来源来的。或许,尤金就是这样。她决定要保护他管住他自己。她并不认为她会受到损害,但是尤金是那样敏感、那样感情用事的。
    当时的局面就坏在这对他是一个突然的大改变,不久前他还过着一种自由自在、自认为欢乐的生活;这使这种局面变得几乎是痛苦的。他看得出她以为一切都不错,这些日子,他一直很规矩、很勤恳。卡萝塔呆在幕后,并没有受到怀疑。她认为这会儿他们要一块儿沿着朴实、理想的道路向着一个目标——他的成功,当然也就反映出她的成功——辛辛苦苦地迈进。
    尤金对这个目标的魅力看得很清楚,不过这却只象是一件非常适合别人的东西。他是一个艺术家。生活的普通规律不能合理地加到一个艺术家身上来。艺术家应当有精神上的自由,有权高兴上哪儿就上哪儿,去跟他选择的人们交游。这件婚姻大事是一个难堪的枷锁,打断了一切合理玩乐的机会,而他经过短短一个时期的自由以后,现在又被这个枷锁沉重地锁住了。所有新近还那么真实的欢乐幸福的美梦,全都去了——跟卡萝塔同居的希望——跟她一块儿舒适自在地在她代表的那种优越境界里交游的希望。安琪拉抱定了她的那种想头,认为他应当天天工作,每星期拿回家来九块钱,或者不如说,每月拿回来那么个合计起来的总数。这使尤金不得不特别当心那三百块里余下来的一点儿钱。他把它们存开,好弥补他抽空出去所造成的缺额。因为现在,晚上可没有机会去会见卡萝塔了,每星期必需经常抽出几个上午和下午去跟她会面。他总和平时一样在清晨七点前一刻离开那个小寓所,穿着整齐,好作可能的户外远足;他告诉过安琪拉,为了预防临时有事,他一向这样。有时,他上工场去,有时干脆就不去。有一条汽车路线,迅速把他带向市区,上一个幽会地点去,然后他根据情形跟她或是乘车,或是步行。他和她都经常想到所冒的危险,但是他们依然坚持下去。不知由于倒运还是幸运,诺曼-威尔逊从芝加哥回来了,于是卡萝塔的行动就得事先计算得十分精确,可是她并不在意。她多半是乘汽车:从附近的车行租来以后,迅速地乘着它离开会给人瞧见或是认出的附近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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