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尤金,”她看见他就喊着说,“你一定得去看看海顿-波德的《痕迹》,”或是“去看爱尔米娜-丹明的新舞蹈,”
再不然就是“瞧瞧正在克诺爱德勒那儿展出的温斯罗-荷马①的绘画。”——
①温斯罗-荷马(1836-1910),美国画家。
她总能很确切地说明,她干吗要他去看它们,她认为它们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她坦白地向他承认,她认为他是个天才(69)人物,她老想要知道他正在画点儿什么新玩意儿。当他有作品问世,而她又很喜欢的时候,她总是很快地告诉他自己的看法。他几乎觉得自己仿佛占有了她的房间和她本人,仿佛她的一切——思想、朋友、经历——都属于他似的。他只要坐在她的脚下或是跟她一块儿上哪儿去,就可以得到她那些东西的助益。春天到来的时候,她喜欢跟他一块儿散步,听他泛论大自然和人生。
“这真妙极啦!”她老喊着说。“嘿,你干吗不把这个写出来?”或是,“你干吗不把这个画出来?”
他有一次给她看了几首他做的诗。她抄了几份,贴在一本她所谓的珍品的簿子上。她就这样溺爱着他。
克李斯蒂娜在另一方面,也同样好。她喜欢告诉尤金,她多么重视他,她认为他多么好。“你这么了不起、这么聪明,”她有一次亲热地对他说,一面捏住他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
“我也喜欢你头发分开来的这样子!你多少有点儿艺术家应有的神气!”
“这真是过分奉承我。”他回答。“让我告诉你,你多么好。
要知道你多么好吗?”
“唔-唔,”她笑着,一面摇头表示“不要”。
“等我们到了山上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他用嘴唇封住了她的嘴,抱住她,直到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哦,”她嚷起来,“你真可怕。你象钢铁一样。”
“你象一大朵红玫瑰。快吻我!”
从克李斯蒂娜那儿,他知道了音乐界和音乐家的一切。他明白了音乐的种种不同形式:歌剧、交响乐、器乐。他知道了乐曲的种种不同形式、专用的术语、声带的秘密、训练的方法。他知道了这种职业里的禁忌,以及最好的音乐权威对某某作曲家或是歌唱家的看法。他知道了在歌剧界取得地位是多么的困难,歌唱家们多么厉害地明争暗斗着,以及群众多么迅速地就抛弃掉一个没落的明星。克李斯蒂娜把一切看得那么漫不经心,他几乎单为她的勇气就爱慕她了。她那么聪明、那么和蔼。
“做一个好艺术家,你得放弃掉许多事情,”一天,她向尤金说。“你不能一面搞艺术,一面又享受普通生活。”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克李赛①?”他问,一面抚摸着她的手,因为他们是单独呆在一块儿——
①克李斯蒂娜的爱称。
“喏,你不能好好地结婚,养孩子;你在社会上有好多事全不能做。哦,我知道她们也有结婚的,但是有时候,我认为那是错误的。我知道的大多数歌唱家被婚姻拘束住后,就都不很成功。”
“你不打算结婚吗?”尤金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她回答,心里很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不愿意去想这个。一个女艺术家反正总是处在一个糟——的地位上。”她单用“糟——的”来表示“糟透了的”。“她要考虑到的事情大多啦。”
“比方说呢?”
“哦,譬如人们是怎么想的,她家里的人是怎么想的,以及我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他们应当替艺术家定一种新性别——就象他们替工蜂定出的那样①。”——
①工蜂,又名职蜂,是一种无性生物。
尤金笑笑。他知道她的意思是指什么。可是他不知道她把贞操问题和她想在艺术上成名的问题之间的冲突考虑了多久。她差不多可以确定,自己并不希望结婚来使她的艺术生活复杂化。她几乎肯定,歌剧舞台上的成功——尤其对于新人在海外的那种大机会——总跟什么隐私搅合在一起。有些人逃避掉了,可是逃避掉的并不多。她自己心里很怀疑,不知道她能够保持绝对纯洁,是不是亏了当时的道德观念。一般总认为,姑娘们应当保持清白并且结婚,但是这不一定适用于她——这应当适用到艺术家身上吗?她母亲和家里人使她烦心。她是贞洁的,可是青春和欲念使她有时感到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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