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70)

2025-10-09 评论

    而现在,还有个尤金来加强这种情绪。
    “这是个困难的问题,”他同情地说,不知道她将来会怎么办。他强烈地感觉到,她对婚姻的态度影响到他和她的关系。她会牺牲掉爱而嫁给她的艺术吗?
    “这是个大问题,”她说,然后走到钢琴那儿去唱歌。
    随后有一阵子,他稍许有点怀疑,她或许正在考虑什么过激的步骤——是什么,他可不想对自己说,可是他对她的问题却极感兴趣。她思想上的这种特别的放纵使他吃惊,也开扩了他的眼界。他不知道他姐姐玛特尔对于一个姑娘这样谈论婚姻——结婚还是不结婚——会怎样看法?茜尔薇亚会怎样看法?他不知道是不是很多姑娘都是这样想法。他所认识的大部分女人在这方面似乎都比他想得合理得多。他记得有一次问璐碧,她是否认为非法的恋爱并不错,她回答道,“是的,有些人认为那不对,但是我可并不觉得那样。”这儿又有另一个姑娘,抱着另一种见解。
    他们又谈了不少恋爱的问题;他不知道她干吗要他夏天上佛罗里赛去。她不可能是在想——不,她非常保守。然而他开始怀疑,她不会嫁给他——目前她不会嫁给随便什么人。
    无疑地,她只想给人爱慕上一阵子。
    五月来了。随着它的到来,克李斯蒂娜结束了在纽约的音乐会工作和声乐研究。整个冬天,她都在这座都市里进进出出——上匹兹堡、布法罗、芝加哥、圣保罗去。现在,辛苦地工作了一个冬天之后,她跟母亲一块儿到哈吉屯去休息上几星期,然后出发上佛罗里赛去。
    “你应当上这儿来,”六月初,她写信给尤金这么说。“一新月照进了我的花园里;玫瑰花正在盛开。哦,真香,还有露水!我们的窗户有几扇朝着草地,和草地一般平,我唱歌!
    我唱歌!!我唱歌!!!”
    他想跑到那儿去,可是又管束住了自己,因为她告诉他,在两星期内,她们就要动身上山去了。他有几幅画要替一家杂志社完成,他们急着要。因此他决定画好再走。
    六月下旬,他到宾夕法尼亚州南部的蓝岭去,佛罗里赛就在那儿。他起先以为会被邀去住在钱宁家的平房里,但是克李斯蒂娜预先通知了他,说住在邻近一所旅馆里对他比较妥当些、好些。在附近山岗的斜坡上,有好几家旅馆,房金每天从五块到十块钱。虽然这对尤金未免太贵,可是他还是决定去一趟。他想跟那个妙人儿呆在一块儿——去瞧瞧她所说的希望他们一块儿呆在山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大约积攒了八百块钱,存在一家储蓄银行里。他提出三百块来作这次小旅行,又带了一本装订着很漂亮的韦隆①诗集给克李斯蒂娜,因为她很喜欢韦隆。另外,他还买了几本新诗。这些诗大部分都是根据他最近的心境所选择的,意趣极其忧伤;它们尽管优美无疵,却全阐扬着生活的空虚和可悲。
    那时,尤金已经十分肯定,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来世——除了盲目的、黑暗的力量毫无目的地移动之外,什么玩意儿都没有——以前,他曾经模糊地相信有个天堂,并且曾经思索过可能还有个地狱。他的阅读领着他穿过了逻辑和哲学的一些大路和一些零星的小径。那会儿,他已经是个泛览博涉的人和一个相当有条理的思想家了。他已经认真读过斯宾塞的《概论》②。这简直把他连根拔了起来,任他飘浮。从这本书,他回溯到马喀斯-奥里力阿斯③、爱皮克蒂忒④、斯宾诺莎⑤和叔本华——这些人把尤金心里的全部理论都推翻了,叫他搞不明白,生活到底是什么。在看了些这种理论之后,他曾经在街上兜了好半天,沉思着力量的运转、物质的腐朽,以及思想形态并不比云的形态更稳定些这一事实。各派哲学来来去去,政府也来来去去,种族兴起,旋又消失。有一次,他走进纽约的大博物馆,发现一些史前动物的庞大骨胳——据说都是在他以前活过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的东西。他对于产生这些东西的力量,以及又显而易见的听任它们死亡的那份冷淡感到惊奇。大自然对于它自己的形态似乎很慷慨,而对于随便什么东西的持久性却全然冷漠无情。他获得结论,自己算不了一个什么,只不过是一个贝壳、是一种声音、是一片叶子,根本就没有什么一般的意义。在那一刻,这种认识几乎使他伤心透了。这简直要摧毁他的自负,夺去他那知识分子的自尊心。他四处彷徨,茫茫的、不快的、抑郁的,象一个迷途的孩子那样。但是他却不断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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