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心里想,安琪拉还是亲切可爱的。她是个瘦小的姑娘——不象瑙玛-惠特摩那样聪明,不象米莉安-芬奇和克李斯蒂娜-钱宁那样能够自卫。归根结底说,她或许是需要他照顾和爱护的。也许,他和她结婚对她、对自己都顶好。
他心里一面这样想,一面把安琪拉搂在怀里摇晃。安琪拉躺在那儿,感到心满意足。她赢得了一个极端重要的胜利。她开始得很对。她开始对付尤金的方法也很对。她要在道德上、理智上和情绪上比他占优势,而且要保持这种优势。那末这帮自命不凡的女人就都去她们的吧。她可以保有尤金,他要成为一个名人,她就是名人的妻子了。这就是她所希望的
由于安琪拉这样一发作,尤金赶快通知了他还没有通知的那些人——萧梅雅、他的父母、茜尔薇亚、玛特尔、哈得逊-都拉——接着就收到了一些贺喜的卡片和信件,表示惊奇和有趣。他带着和好的精神把这些全交给了安琪拉。等事情完全过去以后,她理会到,自己叫他很不愉快地大吃了一惊,她显然为了用心计而弄得他很难堪,所以急于想用个人的情感来给他一些补偿。尤金不知道,尽管安琪拉身材瘦小,并且在他看来还有点儿孩子气,可是她却是个很有想头的女人,处理个人事务的时候非常精明。当然,她是被卷在对尤金的爱情的大漩涡里,这是令人烦乱的,她不明白他心里的情感与哲学思想的界限,不过她却本能地明白,促使夫妻之间以及夫妻跟世界之间的关系稳定的是什么。对她说来,结婚誓言是一点儿不含糊的,他们要互相厮守;从此以后,不应当有什么不符合结婚誓言的精神和形式的思想与情感,更不应当有什么那样的行动。
尤金多少也感觉到了一点儿,不过却不够确切和彻底。他没有正确地估计一下她对她自己的信念所抱的那种坚决的态度。他认为她的个性或许可以感受到一点儿他的宽大与和蔼。
她必须知道人——尤其是男人——在性格上多少是不稳定的。人生不能由冷酷严密的规则来加以支配-,这是谁都知道的。你可以竭力试试,为了保全自己和社会外表,应当尽可能管住自己,可是如果你错了——而且你很容易犯错误——那可不是犯罪。当然,恋恋地望着一个别的女人并不是犯罪。如果你给欲念压倒,走错了路,那毕竟不也合乎情理吗?造成欲念的是我们自己吗?当然不是,那末如果我们没能完全控制住欲念的话——那末——
他们这时过起的那种生活是够有意思的,虽然尤金对它还怀有可能失败的想头,因为他生性好忧虑,这在一个他那种气质的人身上是料想得到的。他通常努力工作的时候,总容易朝事情坏的一方面去想。他不得已娶了安琪拉;他在艺术界还没有稳定的关系,到那会儿每年还只挣两千多块钱;而他竟担负起加了一倍的衣、食、住、娱乐等费用的经济义务——他们的工作室比他跟斯迈特和麦克休合住的房间要多花三十块钱——这三件事叫他很发烦。请斯迈特和麦克休吃的那顿饭,比每星期的经常费用还多花掉大约八块钱。其他同样性质的宴会就要花掉同样多的钱,或许更多点儿。他偶尔还得陪安琪拉上戏院去。下一年秋天,除非另一个这样意外幸运的情况钻了出来,否则他们还需要布置一间新工作室。虽然安琪拉给自己备置了一份各色各样的有用的妆奁,她的衣服不会永远穿不尽的。在他们婚后不久,该买的零零碎碎的必需品就开始出现了。他渐渐看出来,如果他们要象他婚前那样自在,那样享受,他的收入就得再多些、再稳定些。
这种思想所激起的精力,可不是没有结果的。拿一件事来说,他把东区那幅画的原本——《六点钟》——送到美国美术协会展览——这是一件他早可以做而没有做的事。
安琪拉听尤金说过,美术协会是一个展出美术作品的地方,公众被邀请到那儿去,或是自己买入场券上那儿去看画。尤金虽然并不怎么重视这件事,可是有幅画被协会接受了,挂在显眼的地方,那就表示那张画精美可取。所有的画都是由艺术家组成的一个审查团来加以评定的。它决定画的取舍;如果取了,应当给那幅画一个荣誉的地位呢,还是应当把它挂在不很显眼的地方。挂在“显眼的地方”,就是把你的画放在下面的一排里。这一排光线极好,人们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尤金初到纽约的前两年,认为自己实际上经验和名声都不够。前一年,他认为他要积聚起自己的全部作品来,举行一个他初次露面的画展;他认为美术协会是庸俗而退化的。他想着,直到那会儿,他所看见过的展览会都是充满了庸俗的、没有精神的作品。给列入那样一批作品里,也没有多大面子。现在,因为麦克休正在尝试着这么作,又因为他已经积聚了差不多足够在一家私人画廊里(他希望去联系一下)展览的作品,所以他急于想看看美国艺术界的标准团体对他的作品怎么个看法。他们可能会拒绝他。假如那样,那只证明他们不承认一种在艺术上跟一般方法和题材截然不同的作品是艺术。印象派,他知道,就是被这样置之不理的。将来,他们会接受他的。要是他被接受了,那只不过表示他们所知道的要比他认为他们所知道的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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