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农村以后,没别的事情可作。我父亲曾是学校的老师,但当时已经去世了,只剩下我母亲,我们生活很困苦,因为那是什么工作也没有的时代。所以当时就有了黑市,比如买来便宜的米再高价卖出,便能赚很多钱。有个从黑市赚了很多钱的暴发户建了一个剧场,虽然剧场建好了,他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如何才能从东京将明星请来。而我曾经在东京的歌舞伎界工作,认识很多演员,所以他屡用我去邀请他们,于是我从东京请来演员在我们这里的剧场演出。除了歌舞伎演员之外,我还请来话剧演员和流行歌手等等。我就以这个工作维持生计,但又觉得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有一天我看到《宝石》【注】杂志刊登一则有奖征文的启事,征求侦探小说,当时不叫推理小说,而叫侦探小说。我以前就想写时代小说、侦探小说和剧本,只要是在稿纸上写字就能赚到钱的话,我什么都能写。我回想起在读西默农作品时的想法,因此写了篇侦探小说参加比赛。我当时的投稿作品便是《“罪孽深重的死”之构图》,是一篇短篇,并且得了头奖。在那之后我便开始写推理小说了,所以我并不是基于某个明确目的,不过是迫于生计而开始写作的。对我而言,这是个轻松的工作,只要写小说就能生活,天下没有比这更轻松的工作了。总之,我并不是看了哪篇作品而深受感动以后才写作,它只是我维持生计的方式。不过在写作的过程中,我看到了江户川乱步先生的小说,他是日本著名的作家。他曾经在文章中提到:推理小说也可能成为优秀的文学作品。日本有俳句,即用十七个字写出的世上最短的诗,松尾芭蕉在十七个字里,浓缩了世间万象。如果能用芭蕉的智慧和匠心,说不定推理小说也有成为至高无上的文学作品的一天。我看了这段话深受感动,心想,那我就好好地写推理小说吧!我是这样进入了推理小说的世界。
【注】:日本推理小说杂志,自一九四六年四月创刊至一九六四年五月停刊为止,共发行二百五十期,是日本战后推理小说复兴的根据地。
詹:您提到了乔治·西默农,他是用法文写作的比利时作家,我觉得千草检察官看起来有点西默农的味道,但是,西默农是七天写一部小说,而您是十年才有两部作品的作家,也有很多地方不一样。我搜索记忆中的例子,觉得英国女作家约瑟芬·铁伊(JosephineTey)也许差可比拟。她从战前一九二九年的《排队的男人》(TheManintheQueue)写到一九五二年的《歌唱的砂》(TheSingingSands)总共只有十一部小说(用时间和比例来看,您更是惜墨如金的少作了),数量不多,质量和成就却很惊人。我特别感觉到,您和她的作品都在本格的推理解谜中带有浓郁的文学气息。先生曾经读过铁伊的作品吗?
土屋:嗯,读过。但是现在不太记得了,不过我想我应该读过《时间的女儿》。不过我基本上没有受到外国作品的影响。
詹:日本推理小说的兴盛是在大战之后,距西方推理小说的黄金时代已有半个世纪。西方的黄金时代是自十九世纪末就开始的。那么推理小说的形式、技巧、特别有意思的诡计设计,或社会现象的发掘,西方作家已经做得非常非常多,几乎开发殆尽。而日本的推理小说,不管是本格派还是社会派,您认为它是如何在这种已经远远落后的局面中,发展出它独具特色的推理小说?如今在全世界的推理小说发展中,日本是最有力量的国家之一,不仅拥有国内的读者,在国际上也有独特的地位。您觉得日本推理小说和西方推理小说,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土屋:很多人都说我是本格派作家。本格派是以解谜为中心,那么,诡计是不是会用尽?很多人都写过密室杀人,已经没有新意了。那么,本格派就已经没有市场,没有新东西了,也就是说,本格派推理小说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这样的说法,从几十年以前就出现了。以前日本有一本叫《新青年》【注】杂志,是一本以侦探小说为主的杂志。每年都有人在上面写:侦探小说就要没了!侦探小说就要消失了!可是,侦探小说从来没有消失,它流传至今,并源源不绝。为什么?以我自己的作品为例,我独创了几种诡计放在小说里,都是没有人使用过的,也就是说我一个人就能设计出诡计,而日本有一亿几千万的人口,大家都来写推理小说的话,就会有一亿几千万个诡计。所以我一直认为诡计不会绝迹,因为人的思考能力是无限的。不肯思考的人会觉得没得写了,肯思考的人就会觉得无边无际。我对推理小说充满期望,还有很多崭新的诡计尚未被使用呢。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土屋隆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