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宽恕的。”
“有。我杀了人。”
“没有。你没有杀人。”
“你说什么?”她问。
“除非有人死了,才算杀了人。”
“有人死了。”
“没有。”
“啊!拉乌尔,你说什么?难道我没有刺中瓦尔泰克斯吗?”
“你刺中了。可那家伙命大。你没读报纸吗?”
“没读。我不想读……我怕见到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自然被提到了。可这并不意味着瓦尔泰克斯死了。”
“这可能吗?”
“昨晚,戈热莱朋友告诉我,瓦尔泰克斯活下来了。”
她松了他的肩膀,眼泪夺眶而出,终于痛快地哭了出来。他对此早有所料。这样,她的苦闷绝望就全宣泄出来了。她躺回床上,像孩子一般抽泣着,哼哼唧唧,喃喃怨诉。
拉乌尔任她去哭,自己则专心思索问题,渐渐把错综复杂的谜团解开了,脑子里豁然亮了起来。不过,还有许多地方没弄明白。
他在房间里久久地踱步。他又一次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外省小女子的模样。那次她找错了楼层,进了他家的门。那时她那张清纯稚嫩的脸蛋多么可爱呀!她那表情,那微微开启的嘴形是多么纯真!那清秀天真的外省小姑娘,与眼前这个在残酷的命运打击下使劲挣扎的女子相差多么远!两者的形象不但没有叠合在一起,反而截然分开。两种微笑也被区分开来。一种是外省小姑娘的微笑,一种是金发克拉拉的微笑。可怜的克拉拉。诚然,她更吸引人,更激起情欲,却与纯洁这个概念相去甚远!
拉乌尔在床边坐下,深情地抚摸她的额头。
“你不太累吗?回答我几个问题不要紧吧?”
“不要紧。”
“首先问你一个,它概括了其他几个问题。你知道我刚才悟出了什么,对吧?”
“对。”
“那么,克拉拉,既然你知道了,又何必不告诉我呢?何必耍那么多花招,绕那么多弯子,让我犯错误呢?”
“因为我爱你。”
“因为你爱我。”他重复一句,好像没有品出这句肯定的话里隐含的意思。
他觉察到她十分痛苦,为了让她散散心,就开玩笑说:
“亲爱的小女孩,这一切太复杂了。要是谁听你说话,准会以为你有点……有点……”
“有点疯?”她说,“你知道我不疯,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坦白说……坦白说……”
他耸耸肩,亲切地命令说:
“亲爱的,说吧。等你从头到尾把故事说出来,你就会发现,你信不过我是多么不对。我们眼下的困境,我们奋力抵挡的惨剧,都是因为你不肯把情况说出来。”
她服从了,拿被单擦去脸上淌着的最后几滴泪水,小声地说了起来:
“我不会撒谎的,拉乌尔。我要如实地把我的童年说给你听……一个并不幸福的小女孩的童年。我母亲名叫阿尔芒德-莫兰,她很爱好……只是,生活……她过的那种生活,不允许她花很多功夫照料我。我们住在巴黎一套房子里,客人来往很多……总有一位先生订了……带了很多礼物来……一些食品、香槟酒还有……每次来的先生都不一样。在这些先生里,有的待我很好,有的则讨厌……我有时去客厅里待着……有时留在配膳室和仆人们在一起……后来我们搬了几次家。每搬一次,房子就要小一些,到最后只剩下一间卧室。”
她停顿一下,接着声音更低地说下去:
“可怜的妈妈病倒了,一下子老了许多。我照料她……操持家务……我不能再上学,就自个儿读课本。她看着我忙碌,总是很伤心的样子。有一天,她到了接近说胡话的状态,对我说了下面这番话。这些话,我一句也忘不了:
“‘克拉拉,该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还有你父亲的姓名……我那时很年轻,住在巴黎,生活非常严肃,在一个大户人家做裁缝。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男人,爱上了他,被他引诱失了身。我非常痛苦,因为他还有别的情妇……在你出生前几个月,他离开了我。以后一两年,他还给我寄了钱……然后,他就出门旅游去了……我从没试图找过他,他也没有再听人说起过我。他是个侯爵,……十分富有……我会告诉你他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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