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屠场(123)

2025-10-09 评论

    在埃利奥特这里,有两张西尔维亚的照片。旧的那一张照片是关于她在巴黎与彼得·劳福德闹在一起时的情形。新的一张照片是关于她在比利时女修道院的情形,在修道院里执行的是保持缄默的戒规。
    如果埃利奥特不是听到他的父亲亲密地称一位年老陌生人为“特劳特先生”的话,他很可能会很好考虑一下西尔维亚的这个离奇的结局和开端哩。
    “特劳特!”埃利奥特惊呼起来。他十分惊讶,以致暂时失却了平衡,为撑住身子一把抓住鸟儿浴缸。鸟儿浴缸摆在支座上,很不平稳,这时候已开始倾斜了。为了不使它倒下,埃利奥特把《美国调查者》丢在了一起,双手捧住鸟儿浴缸。他在浴缸的水中看见了自己的面容,直瞪瞪地照着他的是一个憔悴、有热病症状的中年男子。“天哪,”他暗忖道,“弗·斯科特·菲茨杰拉德,这个短命鬼呀。”
    他转身时,当心着不再叫出特劳特的名字来。他心中明白这样做可能会暴露他病得多么厉害,而且他也明白在那失去记忆的日子里,他俩早就默然结识了。埃利奥特没有认出他来,主要是因为特劳特在他所有的书皮上的照片都有胡须。但这位陌生人却没胡子。
    “说实在的,埃利奥特,”参议员说,“当你要我把特劳特带到此地时,我告诉医生说你仍然神智不清。你说,特劳特能够解释你在罗斯瓦特县的所作所为,你自己也会说不清楚,特劳特也能够,我还是很愿意试一试的,把他请到这儿来是我从来做过的最漂亮的事。”
    “是啊!”埃利奥特搭腔道,战战兢兢地坐回到喷水池边。他从身后拾起《美国调查者》,把它卷起来,第一次注意到上面的日期。他仔细盘算一下,不知怎么搞的,在某个地方,他不觉失去了一年的时光。
    “你应当照特劳特先生要你说的话去说,”参议员命令道,“而且你应该保持现在的样子,我相信我们明天会赢的。”
    “那么,我肯定会照特劳特先生要求我应该说的话去说,而且我的打扮是一点也不会改变的。不过,如果能最后重复一次特劳特先生所说的应当由我说的话,我会不胜感激。”
    “这过于简单。”特劳特说。他的声音圆润而深沉。
    “你们已经好多次在一起谈了。”参议员说道。
    “既然这样,”埃利奥特说,“我还是乐意最后再听一次。”
    “好吧———”特劳特搓搓手,眼睛望了一下,“你在罗斯瓦特县干的事情跟神智不清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这很可能是我们的时代的最重要的社会试验,因为它在一个极小的规模上触及了一个问题,而机器日趋精巧复杂,必然会使这个问题在世界范围内造成不安和恐怖。这个问题就是:怎么样去爱无用的人?
    “终会有一天,作为货物、粮食、各项服务业和更多机器的生产者的男男女女,作为经济、工程和也许医药等领域里实际思想源泉的男男女女,全都变得没有用处。所以嘛,如果由于他们是人类而我们恰恰不能找出珍视人类的理由和方法的话,那么如同常常所暗示的那样,我们就不如把他们统统干掉的好。”“美国人长期以来所受的教育是,仇视所有不想干活或不能干活的人,甚至也包括他们自己在内。我们应该为那个在常理之内的残酷的界限的消失而感到庆幸。这个时刻如果说现在还没有到来,那它很快就要到了,就是说到那时,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常理,就只有残酷。”
    “有进取心的穷人依然能从泥坑中跳出来的,”参议员说,“就是一千年以后,也是这个真理。”
    “或许这样吧,也许是吧,”特劳特很有礼貌地答道,“他可能怀有如此大的进取心,以至于希望他们的后代将住在像皮斯昆土依特那样的乌托邦里,我敢断定在那个地方,灵魂坠落,疯疯傻傻,麻木迟钝等等,同罗斯瓦特县所流行的一切一定是同样可怕的。贫穷对一个非常脆弱的美国人来说,还是一种比较轻的疾病,而‘无用’则同样会害死强者和弱者,而且百发百中,概莫能外。
    “我们必须找办法来对付。”
    “埃利奥特,你热心于消防志愿队,说明你的神智也是很清楚的,因为当警报器一响,他们便成了本国所能见到的最最无私精神的唯一榜样。他们冲向前去营救任何人,而且不计个人得失。如果镇上最卑微的人的最卑微的房屋失火的话,他会看到他的仇敌也赶来救火。而且,当他拨开灰烬寻找他的没烧掉的卑微的物件时,对他安慰和同情的人决不止是消防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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