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屠场(14)

2025-10-09 评论

    “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长官问。
    “有,长官,”一个侦察兵说,“我们想一直呆在一起,直到战争结束,长官。你有什么办法能保证‘三个火枪手’不被拆散吗?”
    毕利·皮尔格里姆在森林里停下来了,倚靠在一棵树上闭上眼睛。他的头倾到后面,鼻孔怒张,像一个诗人在安息国似的。
    他的注意力开始庄严地回旋在他生命的圆弧中,到达死亡,它是紫色的火光。没有什么别的人在那里,别的什么也没有,只有紫光——和嗡嗡声。
    接着,毕利又回旋到活的时刻,再倒退到出生之前,这时是红色的光和噗噗声。然后他又回旋到活的时刻而停了下来。这时他是一个小孩,同他那多毛的爸爸在埃廉市基督教青年会洗淋浴。
    他闻到隔壁房间游泳池里的氯气味,听到跳板发出的隆隆声。
    小毕利感到害怕,因为他父亲说要任凭毕利自己沉浮学习游泳。他父亲将把毕利扔进深水里,而毕利将因此而学会游泳。
    这事简直像受刑。当毕利的父亲把他从淋浴室抱到游泳池去时,他浑身麻木了、他闭起了眼睛。等他睁开双眼时,他已沉入池底,听见到处都有悦耳的乐曲。他失去了知觉,但乐声仍不绝于耳。他模糊地意识到有人在援救自己。毕利对此感到不高兴。
    他从那儿作时间旅行来到一九六五年。这时他四十一岁,正前往松树丘访问他衰老的母亲,仅一个月前他把母亲送进了这个老人收容所。她得了肺炎,看来活不了啦。然而,她却又活了若干年。
    她的声音十分微弱,因此毕利要听她讲话,只好把耳朵凑近她那白纸般的嘴唇。她显然有很重要的话要讲。
    “怎么……”她刚开始又停了下来。她十分疲倦。她希望她没有讲完的话,毕利可以代她讲出来。
    但是毕利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怎么什么呀,妈妈?”他催问道。
    她很艰难地咽了一口气,淌了几滴眼泪。接着她从她那整个衰朽的躯体,甚至从她的脚趾和指头拚命凑集力量,她终于聚积了足够的气力低声说完了这句话:“怎么我变得这么老啦?”
    毕利的老母去世了,他跟着一位漂亮的护士走出房来。当毕利进入过道时,一具盖着床单的老头儿的尸体正被人用车子推着从身旁送走。此人当年是一位著名的马拉松运动员。就这么回事。这事情发生在毕利因飞机失事而摔破脑袋之前,而且在他大谈飞碟与时间旅行之前。
    毕利在候诊室里坐下。他这时还没有成为鳏夫。他感到他那垫得又软又厚的椅子坐垫下有个硬东西。他把它拖出来,发现它原来是一本书,是威廉·布莱福德·胡伊所著的《二等兵斯洛威克行刑记》。这本书叙述了编号为36896415的兵士斯洛威克在美国行刑队前被处死的真实情况,自南北战争以来,他是美军中由于胆小怕死而被处死的唯一士兵。
    就这么回事。
    毕利读到军法参谋回顾这一案件时的意见,意见的结尾部分是这样写的:他已直接地向政府的权威提出了挑战,今后能否维持纪律有赖于对此挑战作出坚决的答复。如果开小差可以处以死刑,此案即应以死刑论处。就此案而言,死刑并非惩罚性措施,亦非报复手段,而是为了维护纪律,只有依赖纪律,当孤军作战时,才能克敌制胜,此处心慈手软实不足取,也无人作如是主张。
    就这么回事。
    毕利于一九六五年眨眨眼睛,便在时间上旅行到一九五八年。
    他参加为小联队举行的盛宴,他的儿子罗伯特是这个球队的队员。
    球队的教练(他从未结婚)正在讲话:“说老实话,我认为给这些队员当个送水员也是光荣的。”
    毕利于一九五八年眨眨眼睛,便在时间上旅行到一九六一年。
    正是新年除夕,毕利因为在宴会上喝得酩酊人醉而大丢其脸,参加宴会的人都是从事验光配镜行业的,或是嫁给配镜师的。
    毕利通常不大喝酒,因为战争败坏了他的肠胃。但这天他确实喝了大量的酒,而且还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妻子瓦伦西亚不忠。他不知怎的把一个女人勾引到洗衣房,然后就坐在开动着的煤气干燥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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