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月(114)

2025-10-09 评论

    在佩隆肯与布伦陶之间的警察局警犬墓地里,哈拉斯得到了它那参观者络绎不绝的墓穴。我父亲告了状。他提到瓦尔特-马特恩和那个钢琴家。伊姆布斯遭到盘问,可是他在案发时正同参议教师布鲁尼斯下棋,鉴赏云母石,还喝了两瓶摩泽尔葡萄酒。瓦尔特-马特恩也同样准备了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对他提出的诉讼陷入了僵局。两天之后,战争在但泽、在朗富尔、也在其他地方开始了。瓦尔特-马特恩挺进波兰。
    图拉,不是你——
    不过,我可是差一点儿就见到元首了。他用啪啪声和隆隆声宣告自己的到来。所有的大炮在九月一号几乎都朝着四面八方射击。两个木工伙计把我带到我们出租房屋的屋顶上。他们在光学仪器发售商塞姆劳那里借了一个望远镜。战争看起来滑稽可笑,令人失望。我只看到射击——奥利瓦森林冒着一团团絮棉似的云雾——我从来就没有见到弹着点。只是当俯冲轰炸机掠过新航道,后面拖着一缕青烟,在望远镜里显示出那就是韦斯特普拉特时,我才相信,这并不是闹着玩儿。可是,我刚从屋顶上偷偷往埃尔森大街上一看,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买东西的家庭主妇、在阳光下四处乱跑的小孩和猫儿,我弄糊涂了:也许我们只不过是玩玩而已,明天新学期又要开始。
    可是喧闹声大得惊人。那些俯冲轰炸机——十二架罗圈腿式轰炸机,肯定会让我们的哈拉斯变得沙哑;可是我们的哈拉斯已经死了。这条牧羊犬并非死于犬瘟热,有人用放了毒药的肉毒死了它。那时,我父亲流下了男人特有的泪水,让他那外层颜色欠佳的雪茄冷冰冰地含在嘴里。他若有所失地同无所事事的木工学徒站在裂开的桌旁,无法从挺进波兰的德意志帝国部队那儿得到安慰。甚至就连广播电台的消息,就连特切夫、霍伊尼采和图霍拉——可以说科施奈德赖——都已掌握在德国人手中,也未能给他带来丝毫安慰,尽管他的妻子和波克里弗克一家,也就是所有出生在科施内夫伊的人都在对着木工作坊院子大声欢呼。他们欢呼着:“现在占领了佩茨廷,又占了施朗根廷,还有利希特瑙和格兰瑙。弗里德里希,你听,几个钟头前他们就已经开进了奥斯特尔维克!”
    对于木工师傅来说,真正的安慰是在九月三号才由一个身穿军服的摩托车手带来的。信使带来的信上说:元首和帝国总理莅临被解放的但泽市,希望认识该市立下功勋的市民,也希望认识木工师傅弗里德里希-利贝瑙,因为正是用他的牧羊犬哈拉斯配种,产下了元首的牧羊犬亲王。亲王这条狗现在也在城里。木工师傅利贝瑙可能在某个时候到达措波特疗养大楼前,在那里向值勤的副官——党卫军分部首脑某某求教。用不着带哈拉斯这条狗,不过,允许带一名家属,最好是带一个孩子陪同前往。要求出示身份证。要身穿制服,或者是干净的日常便服。
    我父亲选了他星期天才穿的服装。我这个必不可少的家庭成员反正三天来都是穿少年队的队服,因为到处都在出事。我母亲给我梳理头发,一直梳到头皮发痒。父亲和儿子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当然,我们离开住宅时,楼梯被所有的邻居挤得水泄不通。只有图拉不在场,她在新航道搜集榴弹碎片。可是在外面,所有的窗户都充满了好奇和羡慕的目光。在斜对面的股票房里,布鲁尼斯住宅的一扇窗户洞开着,身材苗条的燕妮神情激动地向我挥手,但是参议教师布鲁尼斯却没有露面。我久久地惦念着他那长满结节的脸。当我们已经在空着的公务车上,在身穿制服的司机后面坐下来时,当埃尔森大街走完时,当我们将玛丽亚街、小锤公园和栗子路扔到后面时,当我们走到繁华的街道上,然后来到措波特大道上,朝着措波特方向迅速驶去时,我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除了坐公共汽车外,这是我第一次坐真正的小汽车。还在路上,我父亲就弯下腰来,冲着我的耳朵大声讲道:“这是你一生中的一个伟大时刻。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就会什么东西都看得见,以后就可以给人讲这些事了。”
    我把眼睛睁得很大,迎面吹来的风把眼泪都给吹出来了。就是现在,在我完完全全按照父亲的意思,也同样按照布劳克塞尔先生的意思,讲述我圆睁双眼将它们吞下去,然后作为回忆积累起来的事情时,我的眼睛仍然感到疲劳,变得潮润。当时我担心,我很可能泪眼模糊,看不清元首。如今我必须尽力,别让那时的任何东西由于泪眼朦胧而变得模糊不清。当时那些东西笨手笨脚,身穿制服,旗帜飘扬,阳光照耀,具有世界意义,汗流浃背,实实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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