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武器(28)

2025-10-09 评论

  “也谢谢你邀请我。”
  “你康复了吗?他们说你受伤了。我希望你恢复了。”
  “我好了。你一向好吗?”
  “噢,我一直很好,不过我老了,现在能感到岁月不饶人了。”
  “我不相信。”
  “是这样。你想得到证明吗?我更爱说意大利语了。我想克服一下,但发现一累了就很想说,所以我想我一定是老了。”
  “我们可以说意大利语,我也有点累了。”
  “噢,要是你累了,说英语会更轻松。”
  “美语。”
  “对,美语。你一定要说美语,那是一种令人快乐的语言。”
  “我几乎见不到美国人。”
  “你一定很想念他们。一个人总会想念祖国的人,特别是祖国的女人,我有那个体验。你想打球吗?你现在累吗?”
  “我不累,只是说笑话。你怎么让我?”
  “你最近常打球?”
  “没打过。”
  “你打得很好,一百点让十点。”
  “你太抬举我了。”
  “十五点怎么样?”
  “很好,不过你又要赢了。”
  “我们压赌吗?你总是喜欢压赌。”
  “最好我们压赌。”
  “好,我给你十八点,每点一法郎。”
  他打得非常出色,即使他让了我十五点。打到五十点时我只领先四点,格尔弗伯爵按了按墙上的按铃,把酒吧老板叫来了。
  “请开一瓶香槟酒。”他说,又转向我“我们来点刺激的。”葡萄酒清凉爽口,酒香绵长。
  “我们说意大利语好吗?你介意吗?现在我累了。”
  我们继续打球,两杆中间喝葡萄酒。用意大利语交谈我们说的不多,注意力集中在游戏上。格尔弗伯爵打了一百点,而我加上他让我的才九十四点。他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现在我们喝另一瓶,你跟我讲讲战争。“他等着我坐下。
  “什么都讲吗?”我问。
  “你不想讲战争?好,你在读什么?”
  “什么也没读。”我说。“我担心我很乏味。”
  “没关系,不过你应该读书。”
  “战争年代有什么作品?”
  “有个叫巴比塞的法国人写了本书叫《火线》,还有一本书叫《伯列特林先生看穿了》。”
  “他看不穿。”
  “什么?”
  “他看不穿。那些书在医院里有读者。”
  “那么你读过了?”
  “读过,书写得不好。”
  “我认为伯列特林先生代表了英国中产阶级的灵魂。”
  “我不懂灵魂。”
  “可怜的孩子。我们都不懂灵魂的事儿,你信教吗?”
  “晚上信。”
  格尔弗伯爵笑了,用手指转着玻璃杯。“我以为我老了就会更虔诚,没想到我还是没有。真遗憾!”
  “你期望死后的生活吗?”我一问出口就后悔自己提到了死亡,但他并不介意。
  “得看如今生活得怎么样。要是这辈子过得愉快,我就想长命不死。”他笑着:“我确实就是长命不死的。”
  我们坐在深深的皮椅子中,冰镇的香槟酒放在我们中间。
  “如果你活到像我一样的年龄,就会发现许多事很奇怪。”
  “你似乎永远也不显老。”
  “身体却老了。有时,我担心自己会像弄折一支粉笔一样,弄掉自己的手指。精神却不会老,也没变得更聪明。”
  “你充满智慧。”
  “不,那是大错特错了。长者的智慧,年长不会使人更智慧,只是更小心谨慎了。”
  “也许那就是智慧。”
  “那也是种毫无吸引力的智慧。你最珍爱的是什么?”
  “我爱的人。”
  “我也一样,那与智慧无关。你珍爱生命吗?”
  “是的。”
  “我也是。因为生命是我真正拥有的,我也在乎做生日聚会。”他笑了:“你也许比我更有智慧,因为你不举办生日聚会。”
  我们都喝了酒。
  “你到底怎么看战争?”我问。
  “我觉得战争是件愚蠢的事。”
  “哪个国家会胜利?”
  “意大利。”
  “为什么?”
  “意大利是个年轻的国家。”
  “年轻的国家常常赢得战争吗?”
  “他们更合时宜。”
  “然后会怎样?”
  “也变成衰老的国家。”
  “你说你不是智者。”
  “亲爱的,那不是智慧,是大儒哲学。”
  “对我来说,它很有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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