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丝玛丽向来懒得动脑,除了对她母亲那种用之不竭的才情有过逻想,因而她母亲一旦将脐带最后剪断,她便睡不着觉了。一线黎明将天色送进高大的落地长窗,她从床上爬起来,赤裸着双脚走到外面尚有热气的平台上。夜空中传来神秘的声响。网球场那边的树上,一只坏脾气的鸟单调而得意洋洋地叫个不停。旅馆后边沿环形车道响起一阵脚步声,从不同的节奏听得出是走在泥土路上,碎石路上和水泥地上。随后又往回走,接着脚步声消失了。从墨一般的海上望过去,远处矗立着一座山的黑影。那儿住着戴弗夫妇。她想象他们俩在一起的情形,仿佛听到他们在轻轻地哼唱一支歌,这支歌犹如冉冉上升的烟云,犹如一支圣歌,回响在久远的年代和遥远的地方。他们的孩子睡着了,他们的大门在夜里关闭了。
她回到房间里,披上一件浅色长衫,穿上一双凉鞋,又来到外面,沿着长长的平台向大门口走去。她加快了脚步,因为她发现其他的客房也面向平台,从里面发出阵阵鼾声。她看见有个人坐在正门的宽敞的白色台阶上,她停住了脚步——她认出是路易斯-坎布恩,他正在哭泣。
他尽管不出声,但哭得很伤心,身子像一个痛哭流涕的女人一样颤抖着。她不禁想起去年她扮演过的一个角色。她走上前去,碰碰他的肩膀。他轻微地叫了一声,接着认出了她。
“怎么了?”她的目光平静、友好,并不是那种好刺探的睨视的眼神,“我能帮你忙吗?”
“没有人能帮我忙。我很清楚、我只能责怪我自己,事情总是这样?”
“怎么了——你能告诉我吗?”
他看着她想了想。
“不,”他打定了主意,“等你年龄稍大些,你就会明白恋爱的人要遭受什么样的痛苦。那是极度的痛苦。无情和年少都比恋爱要强。我以前也经历过,但从不像这次——如此突然——正当一切顺顺当当的时候。”
在渐渐亮起来的晨光中,他的脸相当难看。她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也没有表情变化泄露她突如其来的厌恶,但坎布恩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厌恶,他马上改变了话题。
“艾贝-诺思就要到这附近什么地方来了。”
“干吗?他可是住在戴弗夫妇家里呀!”
“是的,但是他来这儿了——难道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二楼一个房间的百叶窗突然打开,一个人用英语显然冲着下面叫道:
“你们边索了好不好①!”——
①此人英语发音个准,将“stoptalking(别说了)”发成“stuptucking”。
萝丝玛丽和路易-坎布恩识趣地走下台阶,坐到了通向海滩的路边的一张长椅上。
“这么说你是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亲爱的,这事非同小可——”他这时兴奋起来,决心要把事情披露出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件事情来得如此突然——我总是避开凶狠的人——他们把我打倒在地,所以我有时不得不在床上一连躺几天。”
他洋洋自得地看着她。她则听不懂他讲些什么。
“亲爱的,”他又冒出一句,说着用手触摸她的大腿,同时他的整个身体向她凑过去,似乎要表明这不只是他的手做出的不负责任的冒险举动——他很有自信心,“要发生一场决斗了。”
“什么?”
“一场决和——我们还不知道和准。”
“谁要决斗?”
“我来从头告诉你。”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接着又往下说,好像这件事有损她的声誉,而他并不想趁机同她作对。“当然,你是在另一辆车里。嗯,说起来你倒是幸运的——我至少要少活两年,事情来得这样突然。”
“什么事?”她问。
“我不清楚事情是怎么起头的,起初,她讲——”
“谁?’
“瓦奥莱特-麦基斯克。”他压低声音,似乎有人在椅子下面,“但我们不要提及戴弗夫妇,因为他威胁说,谁也不能提到他们。”
“谁威胁?”
“汤米-巴尔邦,所以你甚至都别说我提到他们。我们弄不明白瓦奥莱特到底要说什么,因为他不停地打岔,这时,她丈夫又插进来,这下,亲爱的,就有决斗了。时间是今天早晨——五点钟——也就是一小时后。”他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他自己的伤心事。“我真希望决斗的是我。我还不如给打死的好,现在我可没有什么活头了。”他说不下去了,身子悲伤地摇晃起来。
那铁制百叶窗再次砰地打开,又是那个人用英语喊道: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菲茨杰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