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71)

2025-10-09 评论

  “这并非偶然,”斯皮尔斯夫人争辩说,“你是第一个——你是她理想中的那种人。她每封信上都这么说。”
  “她这是出于礼貌。”
  “你和萝丝玛丽是我见识过的最有礼貌的人,但这也是她的看法。”
  “我的礼貌只是出于习惯。”
  这倒是实话。从他父亲身上,他学到了内战后来北方的年轻的南方人的优雅举止。他时常表现它们,又时常鄙视它们,因为这种优雅的举止不是抗议丑陋的自私,而是对看上去多么丑陋的事物进行抗议。
  “我爱上萝丝玛丽了,”他突然对她说,“对你这么说可是一种自我放纵的行为。”
  在他看来,这事很怪,也显得很正统,仿佛阿里埃咖啡馆的每张桌子,每把椅子都会永远记住它。他已经感到她从天空中消失了。他只能想起海滩上她肩头为太阳晒红了的皮肤;想起在塔姆斯,他穿过花园时,践踏过她的脚印。此刻,乐队奏起《狂欢曲》,听上去像是去年的逝去的欢乐的回声,伴着乐曲,有人翩翩起舞,那仿佛是为她举办的一个小型舞会。在一百个小时内,她已掌握了世界上所有的黑色魔术,拥有令人目眩的颠茄,能将物质转化成充沛的精力的咖啡因,促使人产生和谐感的曼德拉草。
  他再次试图接受这样的玄想:他分享了斯皮尔斯夫人的超然态度。
  “你和萝丝玛丽其实并不一样,”他说,“她继承了你的智慧,并借以形成她的性格,形成她处世的面具。她不擅长思考,她真正的内心是爱尔兰式的、浪漫的和不合逻辑的。”
  斯皮尔斯夫人也知道,尽管萝丝玛丽容貌姣好,但她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妞儿,美国陆军上尉霍伊特军医就看出了这一点。要是将萝丝玛丽截为两段,那么就能看到硕大的心脏、肝脏,还有满腔的热情,这些都挤挤挨挨地塞在那可爱的外壳之内。
  说再见时,迪克意识到了埃尔西-斯皮尔斯夫人的全部魅力,意识到,她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他不愿丢弃的最后一点萝丝玛丽的形象。他能够虚构出萝丝玛丽来——但他绝不能虚构出她的母亲。即使萝丝玛丽离去时穿着的大氅、戴着的宝石是他送给她的,那恰恰相反,凭她母亲的优雅就可知道,这肯定不是他激发出来的。她有这样一种神态,仿佛是在等待一个人完成某种远比她本身更重要的事情,比如一场战斗,一次手术,在此期间,他绝不能匆忙,或被打搅。当这个人完事后,她仍在等,无怨无悔,坐在一张高脚凳上,悠然地翻着一份报纸。
  “再见——我要你们两个永远记住,尼科尔和我多么喜欢你们。”
  回到黛安娜别墅,他来到他的工作间,推开为挡住正午阳光而关上的百叶窗。在他的两张长桌上,整齐地堆放着许多他书写用的资料。记述分类的第一卷,已在获得资助的篇幅不大的一本书中发表,获得一些成功(他正在洽谈此书的再版)。第二卷大大扩展了他的第一本书《精神病医生的心理学》的内容。恰如许多人一样,他发现他只有一两个观点——他那本薄薄的德语版论文集现已出到五十版了,书中已包含了他日后所有学术的思想萌芽。
  但他仍为著书一事坐立不安。他为在纽黑文虚度的年月感到懊丧,但他感受最强烈的,还是戴弗一家日趋奢华的生活与显然是随之而来的炫耀心理这两者之间的差异。想起他那位罗马尼亚朋友的故事,想起那位花了数年时间研究犹徐大脑的人的故事,他怀疑耐心的德国人正聚集在柏林和维也纳的图书馆的附近,期待着他。他几乎要决定按现有的条件,将手头的工作简化一下,以作为——一本不带文献的十万余字的书出版,作为对以后更有学术性的各卷的导论。
  他在工作间里边踱步边斟酌这一决定,近晚的阳光照进室内。按这一新的计划,到春天他就可以完稿。在他看来,一个精干的人,一年来不断受疑虑的困扰,这表明计划本身有某种缺陷。
  他将用作镇纸的抛光的锯条压在一叠笔记上。他清理起房间来,因为他不让仆人到这儿来。他草草地用良友牌清洁剂洗刷了一下厕所,修理了一扇屏风,又给苏黎世的一家出版社寄了一份订书单。随后他喝了一盎司兑了一倍水的杜松子酒。
  他看见尼科尔在花园里。不一会他就要同她见面,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感到沉甸甸的。在她面前,他必须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不仅现在,还有明天、下星期、明年。在巴黎,他整夜搂着她,她服了镇静剂仍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一早,她刚显出烦躁不安的迹象,他便及时地柔声细语地安慰她,她又睡着了。他的脸靠着她唤着她头发的温热的香气。在她睡醒之前,他到隔壁房间用电话安排好了一切。萝丝玛丽要搬到另一家旅馆去。她要做“老爸的女儿”了,甚至都不想跟他们说声再见。旅馆老板麦克白斯先生要与那三只中国猴子相伴了。在成堆的盒子和一地的包装纸的房间里打点好行装,迪克和尼科尔于中午时分动身去里维埃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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