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受不了女人,”她带着些微的怒意呼喊,“到底你还能跟她们聊什么——除了叫‘女士,女士’之外?本来我对婴儿满怀热情,但在看过成打的婴儿以后,我几乎闷得想吐。而且如果他们的丈夫依然保有魅力,每个女孩的反应都不例外地开始嫉妒和怀疑,但如果丈夫也变得平凡,则开始嫌弃他而觉得生活乏味。”
“难道你从来就不想去拜访任何女人吗?”
“我也不知道,她们在我看来从未干净过——从未——从未,只有少数一些人例外。康斯坦丝·萧——你知道,马利安太太,上星期二来看过我们——几乎是唯一的一个。她个子很高,外表不俗又高贵。”
“我不喜欢有人长那么高。”
虽然他们在不同的乡村俱乐部参加过几次晚宴舞会,最后仍决定因为秋天即将结束,天气已不适合他们“外出”做任何活动,即使他们有这个意愿。他痛恨高尔夫;葛罗丽亚也没有特别喜欢,虽然她很能够从一些大学生对她的热情邀请中得到一夜狂欢的乐趣,对于安东尼以她的美貌为傲也感到高兴,然而她也察觉到,当晚的女主人,格兰比太太,显然对安东尼一起来凑热闹的同学亚力克·格兰比感到相当不安。后来格兰比夫妇没有再打过电话,虽然葛罗丽亚表面上一笑置之,但心里着实生了不小的气。
“你看,”她向安东尼解释,“如果我是单身,她就没必要为我的败德担这个心——在她一手自导自演的电影里,她可能视我为吸血鬼。但重点是,要安抚这类人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却是我完全没有意愿去做的……那些猛盯着我看的可爱大一小男生,还有那些愚蠢的恭维!不,我已经长大了,安东尼!”
马利塔镇本身也鲜少提供社交活动。有一半的农场地主组成了一个协会,但参加的人都是老古董,他们是一群迟钝的、头发花白的粗人,坐在豪华轿车的后座到车站去,不论到哪里,他们身旁有时则有妻子随行,她们也是一样的老古董,但体积则比丈夫大了两倍。小镇的镇民是属于特别令人不感兴趣的类型——未婚女性是其中最大的主流族群——她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学校的节庆,而灵魂则像镇上三座教堂禁止进入的白色建筑般严峻无趣。唯一与两人有密切接触的居民,是那个有宽臀部、厚实肩膀的瑞典女孩,她每天来帮他们做家事。她既沉默,做事又有效率,而当葛罗丽亚发现女孩在厨房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哭得很凶之后,逐渐产生对她不寻常的恐惧,而不再抱怨她准备的食物。由于女孩不可告人而压抑的悲伤,她因此可以继续留下来工作。
葛罗丽亚对于预兆的迷信和她不时迸发的超自然主义信仰,对安东尼来说是个惊奇的发现。除了因为早年与她的比非教母亲相处,耳濡目染了某些情结以外,和遗传了她个性上的过分敏感,让葛罗丽亚容易受到各种心理暗示的影响,她并非容易被人们隐藏的动机所骗,而是倾向于相信任何异常现象的发生,都是由埋在地底的人蠢动不安所造成。在风大的夜晚,他们这栋老房子发出的嘎吱声不绝于耳,安东尼想象是有夜贼带着左轮手枪试图闯入,而对葛罗丽亚而言,则是死去那一代邪恶而喧闹的灵气所致,他们正在为过往的遗憾和失落的家庭的爱进行赎罪。有一天晚上,由于楼下传来两声巨响,安东尼强忍恐惧前去巡视却一无所获,于是两人几乎到黎明前都不敢入睡,以世界历史的考题相互与对方问答。
十月,慕瑞儿到他们家停留了两星期。葛罗丽亚打长途电话给她,而这位肯恩小姐则用一贯招牌的唱歌音调“好————的,我到了会按门铃的!”结束对话。后来,她便带了一大堆流行歌登门拜访。
“住在乡下,你该有个留声机,”她说,“一个小小的维克牌(Vic)就可以了——不会很贵的。然后不论什么时候你觉得寂寞,只要轻轻一放,卡罗素(Caruso)或爱尔·乔森(AlJolson)马上就到你家。”
慕瑞儿老是让安东尼心烦意乱,如跟他说“他是她见过第一个聪明人,她已经厌倦那些肤浅的人”。他很纳闷有谁会为这种女人坠入情网,但他假设要是碰上男人深情的凝视,即使是她,应该也会有温柔和许诺之时。
而葛罗丽亚,在狂热地炫耀过她对安东尼的爱之后,反因注意力移转,呈现一种满足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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