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与毁灭(90)

2025-10-09 评论

“于是我变了,变得谨慎了,从教授到诗人我都加以聆听——斯温伯恩(Swinburne)的抒情男高音和雪莱的次中音,以及莎士比亚的首席男低音和全能宽广的音域,丁尼生(Tennyson)的第二男低音和偶尔出现的假声唱法,至于米尔顿(Milton)和马洛(Marlow)则是贝斯男低音。我也倾听布朗宁(Browning)的絮语,拜伦的演说,和华兹华斯(Wordsworth)的独白,至少这么做对我都没有坏处。我对美有了一点概念——足够我了解美与真理无涉——更进一步,我发现伟大的文学传统并不存在;文学传统的不断死亡才是唯一的传统……
“然后我成年了,甘美的幻想世界已离我远去,我的心灵质地已日趋粗俗,而眼睛则变得可悲地锐利。生命就如同大海围绕在我的岛屿周围,而现在,我正在其中泅泳。
“当中的转化是微妙的——它已蛰伏了一段时间,每个人都有可能掉入它隐形而看似无害的陷阱。我的情况?不——我不会尝试去诱惑看门人的妻子——也不会在街上裸奔以证明我的男子气概,当中,热情从来都不在其中——而是热情因此被驯服套上外衣。我变成一个无聊的人——就这样。无聊是活力的另一个名字通常也是一种伪装,总之它变成我所有行动的下意识动机。美已经被我抛在身后,你们明白吗?——我长大了。”他停顿,“我的学校生涯结束了。新的一章正在开始。”
三个安静燃烧的光点显现出听众的位置。葛罗丽亚现在半坐半躺在安东尼的膝上,他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她,以至于她可清楚听到他的心跳。理查德·卡拉美仍坐在苹果桶上,不时情绪激动,发出微弱的嘀咕声。
“我成长了,踏入爵士年代的领土,瞬即陷入一种混淆视听的状态。在我眼前展开的生活就像是伤风败俗的学校女教师,重新编辑我原本已条理井然的思想。然而,凭着对智慧的错误信仰,我吃力而缓慢地前进。我阅读史密斯,他嘲笑慈悲,坚持嘲讽才是自我表现最高等的形式——而史密斯自己却以光明中的昏暗取代慈悲的说法。我阅读琼斯,他利落地抛弃个人主义——瞧!他仍在阻碍我。我不认为——我是许多伟人思想的战场;但我的角色有如众人垂涎却弱小的国家,任由强国的力量四处席卷。
“我成熟了,我认为自己现在所经历的都是为了让生命更快乐。更确切地说,我解决了长久盘踞在我心中困扰我生命的问题,虽然这也不算是什么不寻常的成就——因为,之后我仍一样气馁而迷惑。
“不过,在浅尝后者的思想后,我觉得已经够了。嘿!我说,经验并不值得累积,对于被动的人来说它并不总是愉快的——对主动的人来说,经验则是一堵必须跨越的高墙。因此,我用我刀枪不入的怀疑态度武装自己,断定我的自我教育业已完成。然而,一切都太迟了,我尽可能保护自己,不再涉入任何悲剧和宿命的人文思想,但结果是我连剩下的也失去了。我放弃与爱的搏斗,却换来与寂寞的搏斗;放弃与生命的搏斗,却换来与死亡的搏斗。”
他突然住口以强调此一发现——隔了一会,他打了个呵欠又继续说。
“我以为,之所以有第二阶段教育的开始,除了因为自我的不足外,也有可能是无法满足于某种不可知的终极目标的缘故,而我并没有意识到——如果,真有所谓的终极目标存在的话。这是一个困难的选择,就好像女老师会说,‘我们现在只玩足球。如果你不想参加,那就什么都没得玩……’
“我能怎么做——能玩的时间是那么短暂!
“你知道我甚至觉得,连这种建立在虚构不实的团体所能给予的慰藉,都将我们排除在外。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是主动拥抱悲观主义,紧抓不放把它当作甜美而优于一切的行为准绳,即使沮丧,也不过如同秋天瑟缩在火炉前的忧郁而已?——我不认为我是那样,我远比前述的要温暖,要有活力,也许太多了点。
“对我来说,人活在世上并没有所谓的终极目标,他只是在与本能进行一场荒谬而糊里糊涂的搏斗——藉由神圣而伟大的偶然,本能引领我们飞近她的脸庞。她发明各种方式阻止次等种族前进,使剩余的更加有力以满足她更高的——或者,让我们这么说,她更多的乐趣——也许依然出于无意识和偶发的动机。而由于受到天赋启蒙的激励,我们则寻求各种方式去压抑她。在这共和国度,我看见黑人开始与白人融合——目前在欧洲,由于有三四个民族分裂,正面临严重的经济不景气,如果他们能够相互包容,或许就能够拯救危机,促成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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