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6日。…下午去散步,沿着四条路的南边从河原盯方向往西走去。在藤井大丸前碰见了妻子。妻子在商店买了东西,正从商店里出来。在我前面十几步远.朝西走去。我看了看表是4点半。从时间上看妻子应该回家,恐怕她先发现了我,为回避我才改变了方向的。我平时都在东山一带散步,很少到四条这边来。她肯定想不到会在这儿碰见我。
我加快脚步,缩短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离得很近了,‘但只要我不喊她,她是不会回头看我的,我们就保持这个距离往前走。路过她买东西的商店时,我往里看了一眼,是个妇女饰品店,里面网眼手套、耳环、项链等等装饰品琳琅满目。一向不穿西服的妻子来这种商店干什么呢?这时我才注意到,走在前头的妻子耳朵上挂着一副珍珠耳坠。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嗜好呢?我联想起上个月她开始穿一件时髦的短披肩,今天也穿着它。她向来保守,不喜欢赶时髦,不过她穿什么都很顺眼。尤其使我吃惊的是,那副耳环也非常适合她。我忽然想起芥川龙之介曾在哪本书里写过,中国妇人的耳垂后面,很自,很美。我看见妻子的耳垂后面也是白皙的,很好看,连耳朵四周的空气都清新起来了,珍珠和耳垂相互辉映着,这么妙的搭配想必不是妻子自己想出来的。我又产生了嫉妒与感谢互相交织的I心情。虽然妻子有这样异国情调的美,作为她的丈夫没能发现,却被别人发现令人遗憾。做丈夫的总是喜欢看已经看惯的妻子的样子,所以,比外人要迟钝。…
安子穿过乌龙路,继续往前走。她左手提着手包和一个纸袋,那里面装着什么呢?我故意紧走几步超过了她,上了往东去的电车。……
我回家一个小时后,妻子也回来了。妻子的耳朵上已没有了珍珠耳环,大概是摘下来放过手包里了吧。那个纸袋虽然还提着,在我面前却没打开它。……
4月10日。……丈夫在他的日记里好像写了些有关他那令人忧虑的身体情况。他对自己的头脑和身体是怎么想的呢?我在一二个月前就发现了他身体的异常。他本来脸色就不太好,最近尤其显得灰暗。上楼下楼时常趔趄。他的记忆力本来很好,最近非常健忘。我听见他给别人打电话时,常常想不起某人的名字而不知所措。有时他在屋子里走着走着,突然站住,闭着眼睛抓着柱子发呆。毛笔字也写得越来越差(书法应该是越到老年越练达),错别字,丢字落字也多起来。我看到的仅限于信封上的字,日期和地址总是写错,而且借得特别奇怪。把3月写成10月,连自己家的地址也老写错,还把叔父之介写成之助,叫人吃惊。更有甚者,应该写4月,结果写成6月,又把6月划去,认真改写成8月。当我提醒丈夫写错了时,他很狼狈,却装作平静地说:“是吗、’,并不打算马上改过来。信封我可以检查,还问题不大,可是,里面的信会错成什么样子啊?
丈夫的脑子有些不正常,看样子已经在他的朋友中传开了。前几天我去找儿玉先生,请他给丈夫检查一下。他说:“我正要跟夫人说说这件事呢。”据儿玉先生说,丈夫自己也感觉不安,曾经去相马博士的医院做过检查,博士说情况很严重,他便找儿玉先生商量,儿玉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不好下诊断,只是说:“血压高得令人吃惊。”
我问:“有多高?”
儿玉先生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为好,您丈夫的血压高得血压计都量不出来了。”
“我丈夫知道吗?”
“尽管相马博士再三警告过先生,但先生还是不注意,我就直言不讳地把病情的严重性告诉了先生。”
丈夫陷入这样的境况我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我不是如此不知满足的要求他的话,他也不会陷入放荡的生活中。(我和儿王先生讲这些事时,羞愧得满脸通红。好在此玉先生并不了解我们夫妻生活的真相。以为我是完全被动的,主动的是丈夫,由于丈夫的不节制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在丈夫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妻子快乐。我不否认这一点,我也作为丈夫忠实的妻子同样尽了自己的义务,为了让丈夫高兴,忍受了自己所不能忍。用敏予的话说“妈妈是贞女的楷模”,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是现在讨论谁是谁非,追究哪一方的责任毫无意义。关键的问题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迫使丈夫和我一直拼命地互相教唆,互相损耗生命,以至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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