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换的孩子(40)

2025-10-09 评论

  这是个非常宽阔的洼地,两侧环绕着繁茂的杉树林。阵地上旌旗招展,枪支林立,旌旗下站着身披盔甲的武士们。骑马的武士列队在两边,他们在紧张地等待着进军的号令。
  摄像机向后退去,和阵地隔开一段距离的靠这边的画面上出现了只能看见后脑勺和后背的半裸的农民群众。他们的人数很多,有时甚至覆盖了整个画面。他们一直向前进攻,对面也出现了应战的动向。双方冲突在即的时候,画面突然一变,变成了英国队与德国队激烈交锋的橄榄球比赛转播。和刚才的场景一样,进攻一方渐渐得了势,战斗的焦点移向了对方阵营的内部。果敢的反击,两个阵营的激烈战斗,在最高xdx潮时,这边的选手得了一个漂亮的传球,攻入了对方阵营的右翼。
  画面再次切换回来,农民们的集团已经占据了环绕武士阵地的杉树林。在他们前方的空地上,有一个装着木箱的车子,上面站着用脏布条把脑袋缠成了老大个椭圆形的男人。载着男人的箱车朝这边推了过来,它被即将上战场的农民群众包围了。无数只竹枪伸向了空中,喊杀声震天动地。
  ……画面暗了下来,摄影师开始拍摄,采访的导演和蔼地微笑着向古义人问话。担任翻译的伊贺停顿了一会儿,显得非常为难地对古义人说:
  “怎么回答提问是古义人先生的自由……只是刚才听导演的意思好像和咱们预想的不太一样,怎么办呢?与其立刻就回答,不如先暂停摄像,交谈一下怎么样?”
  古义人不了解这是怎么回事,可是面对正在移动的摄像机,注视着自己这边的录制人员以及正打开本子准备做记录的穿着草绿色牛仔裤的女性,这气氛让人很难对温文尔雅的导演说出暂停来。古义人顿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请你翻译吧,我来回答。”
  采访的第一个提问是,刚才的画面是正在拍摄的根据你的长篇小说改编的电影,译成德文是“DerstummeSchrei”,你对它怎么评价?请谈谈作为原作者的感想以及对塙吾良导演的看法。那位导演对克服巨大经济困难的年轻的德国电影人给予了编剧方面的支持和献身般的鼓励以及指导。你是那位悲剧性自尽了的导演的多年好友,又是内弟……
  古义人回答说,《橄榄球比赛1860》这一日文题名,是将我国“第二次开国”前的一次重要的农民起义和百年后抵抗日美安全条约的市民运动这两者结合起来的暗喻。特意采用直喻题名并使之影像化非常有意义。如果说,向年轻的德国电影人提出这个方案的是吾良的话,那么我对后者的幽默的批判性,以及把它作为具有现实意义的影像表现出来的前者的才能表示钦佩。
  封建体制中的藩①主,将第一次农民起义的领导者处以死刑。农民们抢回了腌制的领导者的首级,在第二次起义时,把这首级与尸体拼合到一起,向下游的城镇发起了进攻。这一构思也是把我在小说里作为暗喻写的内容还原为直喻的影像。
  这样复活的领导者站在箱车上,这也是“引用”了对于我的家族及其个体来说很重要的战败时的事件。我把这些内容写进了《圣上让我拭泪》这部小说中。
  最后我想要强调的是,这些录像中的森林峡谷的景象完全选取于我家乡的地形。关于我的小说里的地形学特点,一位建筑家朋友曾写过研究论文,我认为这些影像将这一卓越理论视觉化了。
  那还是在二十年前,我在墨西哥逗留期间的事,听说吾良陪同我的妻子——正如你刚才所说,她是吾良的妹妹——访问了我的家乡,详细进行了野外调查。这些成果都得到了展现,想必是根据吾良的详细的讲解吧。我对实现了如此真实生动的影像化的德国电影人表示敬意。
  听了古义人的回答,采访导演明显地表现出因内心的企图而引起的紧张,问道:
  “你作为原作者一定非常希望电影拍摄成功。这个摄制组承认与原作者的合同不完备。在你的经纪人提出的这个问题之外,还面临着因制片费用不足,不得不长时间中止拍摄的问题。你是否有意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伊贺翻译完这第二问后,为了使古义人明白,就用英语反问导演:
  “你说的有意是指怎样的行为呢?”
  “是这样的……合同中有买卖选择权,他们没有获得原作的影视化版权,你能否无偿地提供版权?据说塙吾良导演的遗产达五百万马克。能否说服亲属将其中一部分投资于这部电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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