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的震颤此时传导到了另一间屋里的女人那里。哈丽叶走进来,惊讶而好奇。她警觉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现他们双双目光炯炯。她还发现丈夫脸上的疑惑和些许恐慌,又发现杰克那张英俊的脸上一片灿然,心里就越发生疑。
“你们两个男人说什么呢?”她一针见血地问,“好像你们为什么事儿激动万分似的。”
“激动!”杰克笑道,“我们一小时跑了五十英里,面不改色。”
“幸亏我没跟你们去,”哈丽叶说,“太晚了,我可干不来那种事。”
维多利亚朝丈夫走过去,紧靠他站着,伸手搓着他那一头棕色的粗硬短发,他的头发很亮。
“他是不是胡说来看,索默斯先生?他是不是胡说来看?”年轻的妻子低头看着丈夫,唱歌般地问。她的声音像女低音。
哈丽叶为他们这种突然爆发的亲见感到惊讶。她想马上就走。索默斯也是。可杰克和维多利亚都不想让他们走。
杰克抬头看着维多利亚,一脸的怪笑,眼送秋波。这副表情,教他那张修饰得干干净净、眉毛粗重的长脸十分像一张旧面具,是那种古希腊时专用来嘲弄人的面具。他这是在家中,却像戴了农牧神面具似的向自己的年轻妻子送去一个秋波。这让哈丽叶和索默斯都感到惊讶,似乎他们走错了门。
“你倒是说得句句在理,对不,乖乖?”他操着浓重的澳大利亚口音说。他抬头跟她说话时,他的喉结在他粗壮的白脖子上蠕动着,似乎那东西卡在喉咙里一样。
“当然了,”她调皮地用女低音说,“我当然说得句句在理。”
说话间他的胳膊伸出来揽住她的臀部,两个人继续相互深情对望。
“太晚了。我们得赶紧上床睡了。我困极了。晚安。谢谢你陪我唱,我十分快活。晚安!”
维多利亚满脸红光地抬起头,毫无半点不安,眼里闪烁着动物般的光芒。杰克松开了揽住她的手,但没有站起身。他看着索默斯夫妇,目光暗淡了下去,似乎有些迷们,那面具似的笑意仍停留在脸上,像反射着火光一样,十分自然的光芒,一点都不古怪。
“走好啊,”他说,“晚安!晚安!”可他又全然心不在焉,似乎他们不在他的视野中一样。
“我说呀,”哈丽叶在关上托里斯汀门的时候说,“我觉得,他们应该再等两分钟再开始他们的爱抚。别人谁愿意给搅进去?”
“谁也不乐意!”索默斯说。
“就是,那好像他伸手揽着我们四个似的。真讨厌!”哈丽叶愤愤道。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肯定。”索默斯说。
这段期间,报上说悉尼正闹淋巴腺鼠疫,一百万人中出现了十五个病例,不算太严重。可城里却张贴着“保持城市清洁”的标语。马丁广场上有一个布告栏,你可以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成为清洁联盟的一员,或者起到诸如此类的作用。
那场战斗是冲老鼠、跳蚤和污垢来的。瘟疫先染上老鼠,告示上这样说,然后是跳蚤,再然后是人。全体市民都被号召与以上害虫作斗争。谢天谢地,索默斯没被召去作斗争,用不着他。在托里斯汀醒来的第一个早上,就让他们微微感到环境肮脏,不舒服。哈丽叶本就仇恨污染,可早饭前拿了苹果要吃时却发现苹果已经被老鼠咬过了。她还发现到处都是老鼠屎。
随后,他们在托里斯汀开始了有史以来的大清扫,大洗涤,大堵洞,索默斯愤愤然地给托里斯汀一次重新洗礼。随后,一到晚上,他就兴高采烈地放置鼠夹子,上面有弹力巨大的弹簧。这些弹簧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恐怖,他知道如果这些弹簧反弹到他手上,他的手指头就得碎尸万段。几乎每到清早,他都会发现一只老鼠头被夹在捕鼠器上,眼球鼓胀胀地挤了出来,周围一摊鲜血,这情景既叫他欣慰又叫他恶心。有时还是两只。老鼠除了尾巴外,别处倒不算丑恶。那些小老鼠,只长了半大个儿,一身油黑光亮的皮毛,与英国乡下的棕色老鼠一点都不一样。
无论大小,丑美,都让他生厌。他厌恶一大早起来就小心翼翼地提着死鼠的尾巴尖儿把它们扔进垃圾桶中去。他激烈地反对往荒地上乱扔罐头盒子或任何东西。在他看来,悉尼港和整个新南威尔士州的海岸线都在同这种害虫一起跳动。这叫他想起上帝显神迹的埃及,那儿鼠疫、免疫用牛疫流行,满地行蹲着这些爬行动物。他会说:“一个新的国家或许非得这样不可。”可是说归说,“新国家”这个词还是在刺痛他,让他难以启齿。他一直在想伏林德斯-皮特利的一句话:“殖民地绝不比它的宗主国年轻。”或许更老呢,先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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