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一直说不,几乎令她发疯。他们的婚姻之舟必须驶入没有航海图的海域,他一定要当主子,她只能当船员且要发誓。她必须迷信他的冒险并将自己献身于此;她必须相信他的神秘观念——在这没有航海图的彼岸,有一片大地,在那里会诞生崭新的生命。
可她做不到。他那片大地人们闻所未闻。说那里的人曾经比现在多,这一点教她无法相信。“还是相信我吧。”他几乎绝望地说。“我太了解你了。”她回答说。他们之间无法沟通,仅此而已。
他,君主和主干!他甚至无法维持自己的生计。明年他们或许就会挨饿了。他甚至不能主宰自己,要么管不住自己的坏脾气,要么对别人一律亲切善待,比如对杰克-考尔科特这样的人就是如此。哈丽叶挺喜欢杰克,但决不会把他放在心上认真对待。可洛瓦特却对他肝胆相照。呸,信他呢!谁能相信这样一个人!如果他生来就是个人主,如军队中的将军或统领着几千人的大钢铁厂的经理,那样的话她还能相信他即使不是个君王也是个主人。可事实上他是这世界上顶顶孤独的人了,连条狗都不听他的话。他是那么孤独,在人群中,他算不上是个人。除了她,他再没有别的人伴随。在人群中,他就如同一头让人难以置信的动物,如一只鸸鹋。他就像街上或火车车厢中的一只鸸鹋。他自称为一只凤凰也行。
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他所谓的革命之类的废话和“男人的”活动来压她服从,似乎那是真的一样!
除了她,再没别人与他相伴,这可是千真万确。或许因此他才要对她称王称霸颐指气使。于是他可以拒斥她,全然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并世无俦的男人。他就是要做一个无与伦比的男人,像凤凰那样独特,从而与杰克-考尔科特或袋鼠(83)这样的男人高视阔步并肩前进去拯救世界。她无法忍受这号儿救世主们,可她却要老老实实当他的巢,等他遍体鳞伤地归家。他因此志得意满,严然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他把她当成他的巢,却漠视她,只把自己看做荒漠中唯一的一只凤凰,哼唱着救世主的赞美诗。
可怜的哈丽叶!难怪她要对此反感。这样的人,要依附这样一个人并受其折磨!
理查德也真叫可怜!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的伴侣良。必不安。
可他一定要抗争。他还没有屈从于那个他将信将疑的事实:在人类接收任何一个男人做他们的国王之前,在哈丽叶接收他之前,作为一个君主和主人,对王权有着强烈欲望的理查德-洛瓦特必须打开他的心灵之门,为自己请进一个黑暗的君主和主子,他感觉到了门外有这样一个黑暗的上帝。让他真正服从这黑暗的君权,向这可怕的人主敞开自己的大门吧,让这主子从下面的门进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接收一个主子,那难以言表的神,其后会发生该发生的。
火烧木棒,
棒子打狗,
狗咬猪猡,
猪猡过桥,
老妇夜归,
索默斯与哈丽叶又吵了一天。他们是那样水火不相容,几乎要杀了对方。他无法在她身边呆下去,便出去到乡间走走。这个冬日倒也阳光灿烂,走得他身上发热。他稳步沿公路向石山上攀登,路基下和山坡上是茂密而潮湿的灌木丛。奇奇怪怪的鸟儿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声,像金属声那么刺耳。树蕨丛生,枝繁叶茂,大片大片的苔藓与灌木混做一体,难分难解。头顶上高耸着桉树,时而可见光秃秃的死枝桠刺向空中,时而可见枝叶低垂如松。
他出了一身大汗,这才顺着陡峭的路攀上了山顶。另一边陡峭的山坡上荆棘丛生,林木繁茂,不过比不上他刚刚奋力爬过的峭壁。那面峭壁丛林密布,密不透风,布满了树蕨和甘蓝头形棕榈,树下则铺满了厚厚一层如毯兽药。而这边的陡坡则是灌木一片,矮爬爬的石南丛荒地上星星点点着几棵按树罢了。同样的孤独难以穿透的岑寂与孤独似乎教他感到这才是真正的灌木丛。它教人感到莫名其妙地难以接近。你向前行,这灌木丛的神秘似乎在向后退却,可你若四下里张望,它又似乎尾随着你。这孤寂、怪诞、悠远的丛林。
他继续朝前走,直到崖畔,能从那地俯瞰山下的大地。山下扇形的海岸线绵延数英里,沿岸那条平坦地带时宽时窄,宽时常达一英里。极目可见散落着的浅灰色铅皮顶平房,如同岸边黑暗树林中散落着的水晶一般。这让人想起日本风景来:黑暗的树林中形单影只散落着玩具般的小房子。再有就是岸边的港湾、煤码头,远处的岸边岩石和一排排拍岸的白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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