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以为,这些人中间有人在他们这么不厌倦光临的地方有一点点儿事情,或者和这地方有一点点关系。如果有的话,那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他们之中,有些在坐着的他们大部分时间里都在睡觉;有些带来一点便于携带的食物,包在手绢里或者突出在破口袋之外,一面嚼一面听,对两者同样地津津有味;但是据了解从来没有谁对于正在进行着的任何案件有一点最轻微的利害关系。不管他们怎样做,总之他们在那里从一开始一直坐到最后。在下大雨的天气,他们都是浑身湿漉漉地进来,在这种时候法庭上的蒸气就像培养香菌的地窖里的一样。
一个不速之客会以为这地方是衣衫褴褛的神仙们的庙宇。里面没有一个传达或执事,穿着一件为自己定制的上衣;除了一个矮小的、白头发的、苹果脸的警吏,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清洁得还说得过去,或者带者一副健康的样子;即使这个警吏,也像一颗浸在白兰地里的没有长好的樱桃,仿佛是人为地弄干了,使枯萎成了蜜饯,丝毫不能归功于自然。律师们的假发也没有拍好粉,并且那些鬈发缺少波纹。
在委员们之下的空桌子旁边坐着的辨护辨师们,更是最大的宝贝。这些绅士们之中比较富裕的几个的职业配备,就是一只蓝色的公文袋和一个学徒:学徒通常是个犹太青年。他们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他们的法律事务是在酒店的房间里或者监狱的院子里进行的:他们成群地到那些地方去,像公共马车的车夫那样儿兜揽主雇。他们外表上又油腻又发霉;如果说他们有坏习惯,那也许其中最显著的就是喝酒和欺骗。他们的住所通常在“指定区”[注]的外边,主要是在距离圣乔治广场的方光石塔的一哩方圆之内。他们的神色并不讨人喜欢,他们的态度很特别。
所罗门-派尔先生是这博学多识的团体里的一分子,是个肥胖、软弱、脸色苍白的人,穿着一件一时发绿色一时发褐色的紧身长外套,外套的天鹅绒的领子也同样是变幻无常的颜色。他额狭,脸阔,头大,鼻子歪在一边,好像大自然在他初生的时候就看出他没出息,于是恶狠狠地拉了它一把,它也就一直没有恢复过来。然而,他生来就是短脖子,并且有气喘病,因此主要是通过这个面部器官呼吸;所以,或许是,在装饰上欠缺的地方,在实用上倒补足了。
“我一定会叫他平安无事的,”派尔先生说。
“真的吗?”那位被保证的人回答说。
“当然真的,”派尔答:“不过,如果他去请教什么未正式挂牌的律师,你可记住,那将来的后果我是不负责任的。”
“啊!”那一位张着嘴说。
“不,那我可不负责任,”派尔先生说;于是噘着嘴;皱皱眉头,神秘地摇摇头。
原来谈这场话的地点是正对着破产法院的一家酒店;而参与谈话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大维勒先生,他是来安慰一个朋友,那人要求免予执刑的起诉状预定今天过庭,而他那时所请教的正是那人的代辩士。
“乔治在哪里呢?”那位老绅士问。
派尔先生把头一扭,示意他在后房:维勒先生立刻走到那里,马上有大约半打他的同行的兄弟们用最热烈和最恭维的态度欢迎他,作为他来了他们很欣慰的表示。那位破产的绅士呢,似乎仍旧非常友好,正在用小虾和黑啤酒镇定着他的激动的心情;他是因为感染了一种投机的可是不慎重的热情,爱兼程赶路,所以给他惹了现在这种麻烦。
维勒先生和他的朋友们之间的见面礼是严格遵守着这行业的规矩的;包括右手腕猛地转一圈,同时把小指在空中一挑。我们知道从前有两个有名的马车夫(他们现在死了,可怜的人们),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自然而热诚的依恋。二十年来他们每天都在达浮路上打一个照面,除此以外,从来没有打过别的招呼;但是,当一个死了之后,另外一个也。瞧怀下去,不久就跟着去了!
“喂,乔治,”大维勒先生说,脱掉上衣,带着他习惯了的严肃神情就了座。“怎么样啦?后面都妥当了、里面都满了吗?”[注]
“都妥当了,老朋友,”那位很为难的绅士回答说。
“那匹灰色母马转让给别人了没有?”维勒先生认真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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