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氨,大夫。昨天你说,你有一个肝炎病人,由于氨中毒快要死了。你说你希望——”
“我知道我说过的话。”
女推销员用清澈的灰绿色眼睛直视着他。安德鲁觉察到这人个性很强。
他想,她称不上漂亮,尽管有一张讨人喜欢的高颧骨脸蛋;如果头发干了梳一下,她也许还算好看。脱掉雨衣后,身材也还不错。
“你当然知道,大夫。我敢肯定你的记性比你的礼貌好一些。”他正想说点什么,她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止住了他。“昨天我没有,也无法告诉你的是:我们费尔丁-罗思公司四年来一直在试制一种新药,用于减少肠内细菌产生的氨。这种药在你病人的那种危急情况下或许有用。昨天我只知道有这件事,但是还不知道这项研究的进展情况。”
“我很高兴听到已经有人在试验了。”安德鲁说,“但我还是不明白——”
“你听下去会明白的。”女推销员把耷拉到脸上的几绺湿头发抹到后面去。“他们试制的药叫做罗特洛霉素,动物试验已取得成功,正准备往人的身上做试验。我弄到了一点罗特洛霉素。现在带在身边。”
安德鲁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是,我说……小姐,”他记不起她的姓名,头一次有点发窘。
“我没指望你记住我的名字。”她又不耐烦了。“我叫西莉亚·德·格雷。”
“德·格雷小姐,你是要我给病人用一种还处于试验阶段的陌生药,而这种药只在动物身上试验过,是吗?”
“任何药,都得有第一个用的人。”
“你别见怪,”安德鲁说,“我可不想做这种开路医生。”
女推销员怀疑地扬起一边的眉毛,声音也尖利了。“即使你的病人就要死了,而你又没有任何别的药可用,你也不肯吗?你的病人怎么样了,大夫?
就是你昨天提到的那位。”
“比昨天更糟。”犹豫了一会儿他又说,“她已昏迷不醒了。”
“那么说,她就要死了?”
“瞧,”安德鲁说,“我知道你用意是好的,德·格雷小姐。你进来时我对你说话的态度不好,请原谅。不幸的事实是,一切都太晚了。现在开始用试验性的药已太晚了,而且,即使我肯,你可知道要办多少手续,要签多少同意书,还有多少麻烦事儿要做吗?”
“我知道,”女推销员说。现在她的眼睛十分明亮,凝视着安德鲁;他忽然觉得开始有点喜欢这直率坦白、精神饱满的年轻妇女了。她接着说,“我完全知道要办哪些手续,要签哪些同意书。实说了吧,打从昨天离开你以后,我没干别的,一个劲儿打听这些事——办这些事,还有就是缠着我们研究部的主任,硬要他给我一点儿目前还很少的罗特洛霉素。三小时以前,在我们这个州最南部的坎登,我终于从我们公司的试验室里取到了药。然后,在这样讨厌的天气里,我又片刻没停地开车赶到这里。”
安德鲁刚说了声,“我很感谢你——”女推销员已不耐烦地摇起头来。
“还有哩,乔丹大夫,一切必要的文件都已办妥。你要用这药,只需再得到医院和病人直系亲属的同意,其他就没事了。”
他只能瞪眼看着她。“我真该死!”
“别浪费时间了,”西莉亚·德·格雷说。她把公文包打开,取出几张纸。“请你先看看这一张,它是费尔丁-罗思公司的研究部为你准备的罗特洛霉素说明书。这里的一张是我们医务主任写的便条,告诉你怎样使用这种药。”
安德鲁接过这两份东西,看来接着要过目的还不少哩。
他一开始读起来,就完全钻进去了。
将近两小时过去了。
①
“你的病人inextremis(拉丁文,意为“已在弥留之际”。译者注),安德鲁,咱们还有什么可顾虑的?”电话里是诺亚·汤森的声音。安德鲁好不容易在一个家庭宴会上和这位内科主任联系上了,安德鲁向他说明有人提供试验性药物罗特洛霉素的情况。
汤森继续说,“你说那个做丈夫的已经同意了?”
“是的,而且是书面的。我把院长从他家里找到医院里来,他已让人用打字机把表格填好,当事人和连署人都已在上面签了名。”
签字以前,安德鲁同约翰·罗在他妻子的病房外的走廊里谈了话,年轻的丈夫非常愿意试新药。安德鲁看他那急切劲儿,劝他不要寄予太大的希望。
约翰·罗因为手在发抖,签的名字歪歪扭扭,但在法律上这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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