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有人把心放在一边,不愿被人触动。这很可能是因为想借此抬高身价;可我却既不想自我吹嘘,也不想降低自己的人格。我特别痛恨以爱情当儿戏的女人,并且允许她们不爱我的话就明白地说出来,因此,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发生争执。
这种女人连妓女都不如:妓女可能要说谎,这种女人也会说谎;但妓女可能会真心爱上一个人,而这种女人则是不会的。我想起有一个爱我的妓女,她对同她生活在一起的比我富裕得多得多的男人说:“您让我厌烦,我要去找我的情人。”这个妓女比许多无须付钱的女人要强得多。
我在德热亲家里度过了整整一个秋天。我在他那儿听说我的情妇已经走了,离开法国了。这个消息在我的心上留下了再也抹不去的一片惆怅。
在乡间,看见这个我周围的对我来说极其新鲜的社会,我首先感到被一种奇特的、悲怆的和深深的好奇心所抓住,使我像一匹多疑的马一样横眉冷竖。下面是在那儿发生的第一件事。
德热来当时有一个美貌异常的情妇,非常地爱他。有一天晚上,我同他一起散步的时候,我对他说,我觉得他的情妇非常好,既漂亮又爱他,令人敬佩。总而言之,我热情地称赞她,并暗示他,应该对此感到幸福。
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就是这副德性,我认为他是一个最绝情的男人。天晚了,大家都各自回房歇息了,我也在床上躺下有一刻钟的工夫了,这时候,只听见有人在敲我的房门。我以为是有谁睡不着来找我聊聊,便喊他进来。
可是,只见进来了一个半裸着身子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束花,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她径直地向我走来,把那束花献给我。花束上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献给奥克塔夫,以谢盛情。友人德热奈。”
我没看完那字条,便感到脑子被雷电击了一下似的。我完全明白德热亲这番举动的全部含义,他是因为我对他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便如此这般地把他的情妇给我送了来,把她当成一件土耳其式的礼物。我了解他的性格,他这么做毫无表示慷慨或狡诈之意,有的则只是一种教训。那就是说,这个女人在爱他,我因此而在他面前称赞了她一番,他想告诉我,别去爱她,既不要接受她,也不要拒绝她。
这事让我深思。那个可怜的女子在流泪,可她不敢擦眼泪,生怕让我看见。他怎么威吓她了,让她不得不前来?我实在弄不明白。我对她说道:“小姐,您别难过。您回去吧,什么也别怕。”她回答我说,她要是在第二天早晨之前走出我的房间,德热系就将把她打发回巴黎去,说她母亲很穷,说她不知该如何办是好。“说得对,’哦对她说,“您母亲很穷,可能您也很穷,所以,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您只好听任德热奈的摆布。您长得很美,这可能会让我乱了方寸。可是,您在流泪,而您的眼泪并不是在为我而流淌,我只好作个人情了。您去吧,我来想办法,不让人家把您打发回巴黎去。”
深思对大多数人而言,是思想上的一种坚定和恒远的品质,可在我却是一桩怪事,只是独立于我的意愿的一种本能,它像一种强烈的激情一般死死地揪住我不放。它不时地奔了过来,不问何时何地,说来便来,由不得我。它只要一来,我就奈何不了它。它牵着我走,随其兴之所至,为所欲为。
那女子走后,我在床上坐起身来。“我的朋友,’哦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上帝送给你的礼物。如果德热亲不想把他的情妇送给你的话,他是认为你会爱上她的,这他也许并没有搞错。”
我还在对自己说道:“你好好看她了没有?一种崇高而神圣的奥秘已经在孕育她的脏腑中生成了。这样的一个尤物是值得大自然给予她最大的母爱的,可是,那个想治愈你的人却找不到任何好的办法,只好把你推到她的香唇上,好让你忘掉真心相爱。
“这是怎么回事呀?别的人并不像你,他们欣赏过她了,但他们并没有冒任何风险;她可以在他们身上进行一切诱惑;只有你一个人心里忐忑。
“这个德热亲不管他是如何生活的,但他既然活着,就必然有一颗心。他同你有什么不同?他是个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怕的人,无忧无虑,没有烦恼,但很显然,只要他脚上轻轻地被扎了一下,他就吓破了胆,因而,如果他的躯体不管用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对他而言,只有躯体是实实在在的。对待自己的灵魂就像苦修会士用鞭子抽打自己的肉体一样的那个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人要是没了脑袋还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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