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南希停下打字,抬起眼皮向上扫视时,她发觉本市新闻编辑主任正朝她看着。虽然他的表情令人费解,但她认为他们俩在想着同一件事——在过去的几个钟头的大部分时间里,她断然地从自己的脑海里驱赶出去的那件事。
南希离开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饭店之前,最后看到的是轮式担架把用布裹着的五名警察和消防队员的尸体从饭店送往运尸车上。在饭店外面,还有两个人在把一些碎片装入一只塑料口袋里;过了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他们这是在收拾第六位牺牲者的遗体,他是被一枚炸弹炸得粉身碎骨的。
就在那时,南希正视了一个她一直回避的极其明显而又严酷的事实:她手头掌握情报,已经整整一个星期,要是她早一点提供这一情报,那完全可以避免牺牲这六条生命以及其它损失。
每逢她瞥见本市新闻编辑主任望着自己,那同一个念头又浮现在她脑海里。除了那个,还有他一星期以前说的话:“照理说,南希,你是队员,我是教练。我知道你喜欢单干。因为你能出成绩,你这样做也没受责备。不过,你是有可能把这一套搞过了头的。”
当时,她心里头说了声,“去你的吧,查利先生!”对他的意见根本不予考虑。现在,她却枉然地、强烈地希望她当时没有那么做就好了。
上午十一点五十五分,离最后一版的最后期限还有两小时二十分钟。这时,那六具尸体萦绕脑际,无法摆脱,南希眼看要垮了。
“休息一下吧。跟我来。”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她抬起头来,看到“我是教练”那位老兄又站在自己的身旁。
她迟疑不决,而他追加了一句:“这是命令。”
南希以难得的顺从站起身来,尾随着他离开了新闻编辑室。
走廊下去不远有一个小房间,通常总是锁着的,有时编辑部在这里开会。本市新闻编辑主任用钥匙把门打开,扶着门让南希先进去。
房间里,陈设简朴但舒适:一张类似董事会会议室里用的台桌、几张装有套子的椅子、一对配称的胡桃木壁橱、柔软的棕色帷幔。
本市新闻编辑主任用另一把钥匙打开其中一个壁橱。他伸手招呼南希坐下。
“这儿有白兰地和苏格兰威士忌。都不是最好的牌子,不过我们不是在同里兹大饭店比赛。我建议喝白兰地。”
南希顿时觉得无言以对,只是点了点头。
她的上司斟了两杯加利福尼亚白兰地,然后面对南希坐了下来。他们俩呷了口酒后,他说:“我一直在注意你。”
“这我知道。”
“咱们俩一直在想同一件事,对不?”
她又点点头,一言不发。
“南希,”本市新闻编辑主任说,“在我看来,今天到晚,两种结局你必居其一。要不精神极度紧张,这意味着患神经衰弱症,结果一星期要去看两次神经科医生,而且还没完没了;要不你就得克制住自己,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我先谈谈第一条路子:它只会把你的生活搞糟,除了对神经科医生以外,对别的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至于第二条路子嘛,你自己有胆识和智慧,完全能处理。但是你必须作出积极的决定,而不是听其自然。”
她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她对他说:“我要对昨晚的事情负责,要是把我知道的情况早一点告诉别人,那么警察局就可以提前得到警报,他们也就可以搜查克洛科大街上的那幢房子。”
“你说的第一点是错的;”他告诉她,“第二点是对的。我不是说,在你有生之年里,你会忘却昨晚的事。我认为你不会的。但是,在作出危害他人的错误判断方面,你决不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还可以为你作这样的辩护:你当时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要是你早知道的话,你就会采取不同的作法。因此,南希,我的意见是:要正视它,无论做过的还是没有做过的事,你都得接受,并且要作为经验和教训而记住它。但是除此之外,把它放到脑后去吧。”
见她默然不语,他继续说:“现在我再给你讲一件事情。我干这一行已有好多年了——有时我认为干得太久了。不过,在我看来,南希,在跟我共过事的记者中间,你是最出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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