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孔雀(16)

2025-10-09 评论

  (是这样啊,也许是因为风铃一直在生气吧?)
  我不觉涌起了一丝对不起的感觉。不过,接下来的一个瞬间,我又想起了另外的事,猛地扬起脸。
  (可隔壁的钢琴声,也太那个了!一大清早起,就乒乒乓乓地弹着同一首曲子。自己不住手,还对人家的风铃说三道四,也太荒谬了!)
  我又慢慢地重读了一遍明信片。于是,目光落到了“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睡眠不足了”这一段上。主语是复数。
  “这样的话,就不是隔壁了!隔壁是独身一个人啊。”
  我突然变得毛骨悚然起来。好像有一伙陌生的人,互相挽着手臂,正在目不转睛地监视着我似的。这伙人现在正看着我吧,看着我这样一只手拿着明信片,思考着是不是应该把风铃收进去吧……
  (也许是对面!)
  我想。对面公寓的那位肥婆。那个常常会用尖锐的声音笑起来的人——不过,如果是那位太太,根本就不会写这样的明信片,如果有意见,直接就大声抗议了。
  (那样的话,会不会是二楼呢?要不就是管理人吧?是谁让管理人写了这样一张明信片呢……)
  这样东拉西扯地想着想着,我疲惫不堪了。而且,渐渐地一肚子火气了。
  “如果有意见的话,光明正大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寄过来不就行了!也用不着写这样卑怯的明信片啊!”
  我凝望着风铃。我那珍贵的玻璃风铃,在秋风中“丁零丁零”地响着。
  一闭上眼睛,它就让我想起了星星闪闪烁烁的声音。星星们一闪一闪地从天而降,一个接着一个,简直就仿佛是小小的银色的花瓣……不久,那声音就变成了少女的笑声,玻璃球裂开了似的清脆的笑声——
  女孩子为什么总能那样天真、欢快地笑呢?我曾经奇怪地想。
  (也许说不定,一个个心里都藏着铃铛吧?被风一吹,才会笑的吧?)
  送给我风铃的这个少女,十二岁。是一个与淡桃红色衣裳非常相配的细细长长的高个子。是一个如果一起走在路上,话就滔滔不绝的女孩。我闭着嘴,只要像听小鸟的啁啾一样,听着她说就行了。
  不过曾经有一回,少女突然就不说了,奔跑起来。
  “哇,糟了!”
  原来少女的帽子被风刮跑了。
  系着细细的丝带的草帽,连着飘舞着,被刮到了春天的原野上。少女和我像追逃走的小鸟似的,跟在后头追了上去。跑啊跑啊,跑得浑身都散架子了,总算是抓到了帽子。这时,少女一屁股坐到了原野上,像木琴一样地笑开了。
  后来,风一吹,少女想起了那时的情景,笑了起来。
  “那时真好玩啊。”
  “啊啊,真好玩啊。”
  我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在山村度过的那一个月,我的素描簿上,少女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和各种各样的野花的画一起留了下来。
  分手的时候,少女把这个小小的玻璃风铃送给了我。
  “到了夏天,把它挂在窗户上呀。是我的回忆呀!”
  说完了这样早熟的话,少女又咯咯地笑开了。
  我好像把那笑声原封不动地装到了口袋里,坐上了火车。
  初夏,我把风铃挂到了窗户上。
  风铃立刻就让我记起了那孩子的笑声,让我记起了山里繁星缀天的星空、闪闪发亮的山溪和怒放的珍珠花。有过好几次了,我躺在床上,闭着眼,专心地听着那个声音,蓦地,一幅美丽无比的图画的构图就会浮现上来,我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就这样,我彻底喜欢上风铃了,就那样一直挂到了秋天。
  不,又何止如此呢?即使是收到了那张明信片以后,我也执意继续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面孔。
  不过,那之后过去了十来天,发生了一件叫人大为震惊的事。
  我房间小小的信箱,突然被邮件压得“扑咚”一声掉了下来。我吓了一跳,到门边上一看,一捆和包裹差不多大小的明信片,和信箱一起跌到了地上。
  (到、到底是怎么……)
  我傻掉了,怅然若失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把一捆明信片捡了起来,啪啪啪地一翻,一张不剩,全都是对我的风铃的抗议信。内容和上次那张差不多。而且一张不剩,仍然是匿名。
  “真是让人吃惊啊……”
  我坐下不动了。
  (果然是邻居捆的!已经相当愤怒了……)
  太太们一定是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开过会了。也许一张张气愤的脸凑到一起,偷偷地商量了好几个小时,最后一人写了一张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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