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记(55)

2025-10-09 评论


    手虽还能勉强写字,各处关节却已不甚灵活,亦无法用力,出诊是绝对不成的。他咬咬牙,忍住一阵突然袭来的疼痛,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歇息片刻。

    漫长的冬季还没有开始,他已时时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

    铜炉上煨着一锅冰糖莲子。清香四溢,弥漫了书房。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想喝一口,手却颤抖得厉害,竟无法将杯子拿稳,“哗”的一下,茶杯歪了下来,水全泼到了稿子上。

    “砰!”他恼怒地将茶杯往墙上一砸,顿时摔得粉碎。

    回头看时,水却已迅速地浸进了那一叠厚厚的宣纸中。

    一只手飞快地伸了过来,将纸稿拿到一边,垫在一层干燥的白布上。三下五除二地擦净了桌上的水渍。

    “你没烫着吧?”她搬过椅子,坐到他的身边,轻轻地问道。

    “没有。”他沮丧地叹了一声。

    “别写了,到屋里去躺一会儿。”她担心地看着他。

    他勉强地笑了笑,道:“我不累。只是打翻了一杯水而已。”

    “别那么要强,行么?”她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又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道:“我不是已了听你的话,告诉他们下午不去澄明馆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微微发紫的嘴唇,道:“你的脸色不好。”说罢便要将他推到内室里歇息。

    他固执地拽住轮椅,道:“我不去,我没事!”

    ——近来他的脾气很坏,白天里谁只要劝他休息,他就气得要跳起来。虽然对自己的妻子已极尽克制,但脾气就是脾气。

    自己能控制的东西还算是脾气么?

    她松开了手,任他将自己移回了桌旁。转身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

    他拾起笔,顺着方才的思路,一口气写下两页:

    “瘴气者,山岚郁毒之气也。春夏之交,乍寒乍热。其气忽然蓊郁,忽然发洩。更衣不时,感冒不一。本地人患者不知,医者无书可考……大凡治病之道,寒证用热药,热证用寒剂。人所共晓。此如举业题之,正面易做,而侧取为难。更有外有余而内不足,有内真实而外假虚,阳证以阴,阴证以阳。其中精微深奥之处,差之毫厘,缪以千里。瘴疠虽从山川地气,随时令而得,亦民乘人本虚,方乃受病。……瘴脉,虚者大而芤,实者弦而滑。久则变迁,亦总以无力为虚,有力为实也。”

    她在一旁静悄悄地忙碌着。

    看着她的背影,他又觉得歉然,停下笔,柔声道:“荷衣,别整天呆在这屋子里,出去走走。秦姑娘昨天不是来找过你么?”

    她坐回到他身边,道:“我有毛病。”

    “哦?”

    “我哪儿也不想去,就喜欢粘着你。”

    他苦笑。

    她把脑袋凑过去,看他写的字:“瘴气?是……是那种山间的毒气么?”

    “是啊。”

    “那我倒想听听。咱们这山上有么?”

    “没有。”

    “哪里有?”

    “瘴气有好多种。有暑湿瘴、毒水瘴、黄茅瘴、孔雀瘴、桂花瘴、蚯蚓瘴、蚺蛇瘴……你问哪一种?”

    “有这么多啊?吓我啦?哪一种最毒?”

    “那就是蚺蛇瘴了。秋季蚺蛇交配,那时便有一种秽浊之气充盈草木,顺流而下。人若中了毒,胸腹涨痛异常,体弱的人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死。体壮的人也撑不了两日。”

    “可有救?”

    “这种毒来得快去得也快,跑出森林,到一片开阔的去处,及时瞧大夫吃药便不会有事。”

    “告诉我这种瘴气在哪里,我到死也不去那一带。”荷衣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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