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褚好管闲事乱出头的脾气顿时又发作了,拉都拉不住。他大剌剌地走上前,像对哥们似的大力拍着忘忧的肩,喝,一个人要是行得正,立得稳,怎么会怕别人开口说话?三姑娘,你说是不是?倒像跟她认得很多年了。
忘忧只觉一股热流冲过穴道,在心里骂了几百遍的话顿时冲口而出:好一对狗男女。
慕容的手微微一动,却被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按住。阿殊,别跟小孩子计较。新咏对着忘忧,仍是懒洋洋的口气,我和阿殊行得正不正,立得稳不稳,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难道我还能堵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虽然新咏只长忘忧一岁,但卫家没有男丁,她十五岁就开始执掌这个庞大世家的一切事务,杀伐决断不输男子。眼睁睁看着新咏和慕容离开,被她气势压住的忘忧气到极点,左手一扬,一把暗器如丝如网,罩住了新咏。这一把暗器实在非同小可,自从唐门式微,江湖中人提起暗器之宗,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江南秦家。偏偏忘忧用的又是秦家最骇人的一种暗器相思。
相思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一旦中了相思,便如附骨之蛆,痛楚难当,至死方休。偏偏还没有解药。
忘忧恨新咏哪里就到了这种程度,只是这女孩子行事完全凭本能,她不是想到了就去做,而是想都不想就做了。所以相思出手后,她也呆掉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相思是看不见的,但听得见。空中响起一阵细若情人耳语的乐声。这细微的声音虽淹没在市街的嘈杂里,海声却听到了。看着新咏不闪不避,从容地走在街边,海声就懵了,他想也不想,飞身上去拉开她。
新咏的衣袖像天鹅翅膀一样展开,她的手指灵敏地在春风中穿梭,像一种古老而优雅的舞蹈,接住了透明的相思。
海声感到一种又酸又甜的滋味让整个心脏都麻痹了,就像爱上某人时的感觉。人人都说相思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不到滋味如此美妙,他想大声说你们都错了,却听不到自己声音。
他最后看到的就是落花中的新咏。她流转如水的气机震动了半条街上的树,在那些坠落纷纷粉白绯红的花瓣中,他看到她向自己伸出手来,他听到她说:怎么漏了一枚?然后他就坠入了死寂。
你醒了!新咏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海声额头。果然,有了微微的热度。
她的手落到海声额上时,他竟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那一刻,她不再是神情冷淡、言辞犀利的卫家大小姐,孩子似的喜悦表情让海声读出了她深藏的温柔。
你能运气吗?试试看有没有阻滞?
海声依言运气,发现气机活泼,流转自如,只是心口仍然有种灼热的痛楚。
这样啊。相思是热毒,应该加一点凉药,旋覆花、蔓荆子她盘算着,我重新给你调一剂药来。
相思不是无解的吗?
新咏怔住。静了片刻,她幽幽道:你既然知道是相思,还敢挡在我前面?小师哥你糊涂了?
海声避重就轻地回答:师哥就师哥,干吗还加个小字?
新咏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煎药。海声看着她为自己忙碌,只觉说不出的愉快,他忽然惊咦了一声,道:你的指甲怎么了?
灯下,新咏剔透的指甲泛着奇幻的淡紫光泽。她头也不抬,轻轻搅着药汁,道:你看出来了。
海声深吸了口气。不会是紫花吧?
我常常想,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会遇到金风?紫花金风是武林中最奇诡的一种毒药。中了紫花之毒,百日内安然无事,但若遇到金风,两毒并发,必定死得苦不堪言。
你连相思都解得了,紫花金风也不在话下。
谁说我解了你的相思,只是延缓它发作而已。她掌着海声,把药碗凑到他唇边,有一天这药没用了,还不知道你会怎样呢。
佳人在侧,香泽微闻,海声醺醺然,就着她的手把药喝了,心想:这枚相思,当真治了我的相思。却不敢真的这么和她调笑,只道:小师妹,咱们活得一天算一天,管它以后如何。你和我同病相怜,有我陪着,总好过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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