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纪事(278)

2025-10-09 评论


    上游冲下来的人马死尸和此时落水的同袍身躯飘浮在他们腿边,一张张铁青的面孔,已然分不清匈奴人还是中原人。

    鲁修!赤胡对着河中大叫,弯腰想去捞水面的中原汉子,右臂却先中了一箭,连他自己也险些落水,老子和你们拼了。他折断臂上的箭杆,便要迎着蝗箭冲阵。

    辟邪连忙喝道:援军已到,为何此时送死?

    你不也一样?赤胡反诘。

    辟邪跃入水中,抓住鲁修的衣领,将他拖到自己身边,仰头对赤胡呼道:他尚有气息,快随我泅水往下游与援军会合。

    当真?赤胡咚地跳到水里,游过来探鲁修鼻息,还没死。他呵呵大笑,招呼余部弃马下水,掩身在马匹之后顺流急行。

    受命围歼他们的匈奴骑兵都是大叫,催马淌水直追。辟邪从死尸上摘下箭壶,扳住鞍桥,跃出水面开弓施射,眼见追兵应弦落水,胸中那股郁抑良久的真气却挟着肺中的血液喷在头盔里。他忍不住俯在鞍头喘息,隐约听到赤胡叫道:不要再勉强了。

    有人抓住他的脚腕,将他一把拖入水中。

    ※※※

    辟邪觉得时间变化得太快了些,才刚日暮,只是自己一沉一浮间,头顶上竟已繁星如织。身体软弱冰冷,正身不由己地脱离河心,漂向河岸。他感到自己的背心触到硬地,钩在自己铠甲上的绳索还在不断拖动,啪的一声,只是他自己听见,透甲而出的箭镞被折断在砂石中。

    他应该大叫了一声,然而却没有发出声音,只能看着天空,不住透气。

    辟邪,辟邪,辟邪,辟邪

    这巨吼竟是一声比一声响,粗壮的大手抓住自己的双臂,筋骨被晃得疼痛欲裂。

    住、住手辟邪一掌扇开那人的手。

    李师松了口气,涨得通红的脸色才缓过来,道:你伤在什么地方,可别就这样死了。

    辟邪咬牙道:我本来没事,就怕被你活生生晃死了。

    黎灿也过来弯下腰,端详辟邪的神色,道:应是无妨。此处不是叙旧之所。陆过!他和李师扶着辟邪起身,转头向远处高呼,找到了,带人撤回渡口罢。

    李师跳上马,就要展臂捞住辟邪的身子。

    不用。辟邪不屑冷笑,退了一步,随便找了一匹战马认镫而上。赤胡呢?

    谁是赤胡?李师睁大了眼睛四处看。

    黎灿已笑道:你还管他?他却不似你这般没出息,又杀入战团去了。

    东方的星辰却黯淡,血红的天际极是耀目,炮声更是轰鸣不已,想来渡口正激战不休。偷渡得手的匈奴大军差不多都过了河,来援夕桑河谷的人马不过万人,领军的陆过见接应到了辟邪,恐为匈奴大军包围,便下令且战且退,从方才打开的缺口向渡口回撤。

    难道连京营也到了渡口了?辟邪看了看身边的人,回过神来,厉声问道。

    黎灿道:放心,京营扈驾在出云,过来的就是我和李师二人而已,昨夜收到王骄十急信求援,大军前锋已从出云出发,我领的是皇帝的严旨,接应不到你,便不用回去了,战死在夕桑河谷罢。

    他学皇帝的强调,有七八分的神似,辟邪想笑,却懒得牵动嘴角。好在一路上被黎灿和李师牢牢守护在中军,只是骑马,不必再行交战,有时倦意涌来,闭上眼睛,就觉有人托着自己的后背,小心翼翼不让跌在马下。

    一时退至渡口,西北两翼都是敌军,苦撑片刻,便汇同了凉州骑兵。陆过骁勇,不过半天的功夫便在这万人中一呼百应,他一声令下,援军顿时振作精神反攻。他得空策马过来,对辟邪抱拳,公公,我途中已遇皇上的乐州大军,从中调得骑兵一万,这便率军在此御敌,公公且与他二人赶回銮驾前吧。

    多谢援手。辟邪也拱手道。

    哪里话。

    流火

    陆过摇了摇头,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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