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14)

2025-10-09 评论


    那小僧只觉一只温热的大手放在自己头上,心头顿生暖意,胆子又大了几分,忙不迭地道:是呀,有一年罗汉堂的慧可师傅要传我武艺,那个叫空如的大师便说甚么一旦入了歧途,悔之晚矣,还说背本趋末,有误参修。那人冷笑道:空如只会愚言说教,不听也罢。你根骨不错,是块练武的材料,但不知悟性如何?可别似上面那个蠢才,参不透老夫功法的玄机。又叹了口气道:无论是贤是愚,看来都须一试了。

    那小僧听他要传授自己武艺,想到适才慧宁只向他求教片刻,便即惨呼不止,心下大惊:难道他又要害我么?情不自禁地摇头摆手道:我不学,我不学!你还是放我走吧,放我走吧。站起身来,惶惶后退。

    那人笑道:你既来了,正好解我疑难,却要走到哪里去?伸手将他双臂抓住。那小僧挣动不得,情急之下,两脚不住地踢蹬,口中哭喊道:我不学!我不学!那人也不恼火,突然腾空而起,头下脚上地支在半空,两手仍紧紧攥住他双臂,笑道:学与不学,可由不得你。便只怕你蠢笨如牛,辜负了老夫一番苦心。猛然大张其口,与那小僧一张小嘴抵个正着。

    那小僧口鼻被堵,体内登时憋闷异常,双臂在空中来回摇摆,欲将那人抛在地下。孰料连挥数遭,非但未将那人甩出,臂膀反愈来愈是僵硬。眨眼工夫,双臂竟如冰柱般擎在空中,再也难动分毫。按说这小僧无论如何力大,也难将那人托住,岂知双手高举过顶,却并不觉那人十分沉重,仿佛其偌大的身躯全由蒿草败絮填就,本就无质无实、无负无重。

    他心下惊奇,全然忘了害怕,脑海中只剩了一个念头:这人是鬼?这人是鬼么!正这时,忽觉有两股热流从那人掌上传来,其势滔滔,沛不可挡;其暖融融,如灌醍醐,倏忽间沿手臂流向心腹。

    那小僧身当此时,只觉浑身上下从未有过的慵懒无力,双臂更是软软绵绵,不归心主,倒似由那人在上面凭空拽住,才得勉强举起。

    二人此即双掌相抵,口唇相接,呼吸自难顺畅。那小僧吸气不得,将欲窒息之际,那人忽将一口热气呵入其口。这热气刚一入体,那小僧顿觉闷胀之感稍减,忙张大嘴巴,任那人将热气呵入其内。如此一来,二人已是此呼彼随,通同一气。愈到后来,两颗心博动愈是一致,渐至脉象相合,气血交融,身同一体的地步。

    那小僧气息虽畅,但见那人身浮其上,仍将热流悬河泻水般传来,一丝喜意霎时化做虚无:他这般对我,到底要做甚么?正心惊肉跳时,陡觉涌入腹内的热流一下子分做两股,竟在胸腹间跳脱开来,忽而一股上冲入脑,搅得地转天眩,金星在眼;忽而一股又疾疾下行,弄得双腿软麻,木然若废。到得后来,这两股热流似已变成两只找不到巢穴的小雀,在体内肆意冲撞,种种异状,骇人心胆。

    那小僧惊得魂飞天外,怎奈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全没半点主意,霎时间悲从中来,暗暗叫苦道:我这是快死了么?此念刚生,脑后立遭重击,向后便倒,没了知觉

    此一番那小僧刚刚醒转,便觉身上有了一种不可言宣的异样,一会儿轻飘飘如堕云雾,一会又沉掂掂如负巨峦。更怪的是周身每一根毛孔中,似都有一丝凉气透入,条条缕缕,无一不缠向心田。他意中惝恍迷离,只道已在冥界,偏这时耳中又听到低沉雄浑的钟声,心道:这钟声听来好生熟悉,倒似寺内钟楼上那口大钟所发,莫非我还活着?

    便在这时,只听身旁有人问道:你醒了?听来正是那人的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倦怠虚乏。那小僧喜不自胜,也忘了他诸般古怪举止,大声道:施老伯伯,你还在这儿,你没离开我?欢喜之下,不叫那人施主,反呼起老伯伯来。

    那人苦笑道:二十年来我天天在此,还能到哪里去?那小僧奇道:老伯伯为何要在此呆上二十年?那人并不回答,摸了摸他脉博,轻声道:你躺着别动,一会如有不适,我自会帮你。那小僧抓住他双手道:我身子里面确是有些古怪,那是为了甚么?一言甫毕,那人突然甩开他双手,嚷道:你说话时小声些,震得老夫头也要炸开了!

    那小僧一怔,咕哝道:我一直便这么说话,可并没大声喊叫。那人将他揽入怀中,笑道:你体内已装了老夫四成功力,只是你不懂收放之法,讲话时自然气冲上焦,声若驴吼。那小僧听得糊涂,正欲缠问,那人又道:也怪老夫一时匆忙,疏导时过于狂猛。唉,若我心脉不断,又哪会用这等连体同息的笨法子传你功力。言说至此,口气一变道:也怪你这小秃驴从中捣乱,不能使其功德圆满!二指倏伸,在那小僧头上打个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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