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静更深,楼外风雪却越下越大。四人出得楼来,那算卦先生与方巾老者拱手道别,走出几步,又折回身来,对周四正色道:公子一生,逢凶化吉,百难不避。只是老朽有一言相告,还望公子铭记。周四见他神色郑重,怯声道:老伯请讲。那算卦先生眼望空中飘雪,悠悠地道:逢李则兴,遇锡而殁。有志擎天,无力悔过。言罢叹息一声,飘然而去
王三与周四由那方巾老者引路,来到一处雅舍。这一夜,二人便宿在老者家中。那老者家道从容,又兼外面风刀霜剑,大雪下个不停,也不忍心让他二人稍住便走。此后几日,周四便躺在塌上养伤;王三除照料周四外,倒有大半时间出门上街。
这一日王三从外归来,见周四已能下地走动,喜道:看来那大汉疗伤的手段确是高明!不出半月,兄弟你便能痊愈了。说到这里,又轻声嘀咕道:只是再过半月,怕来不及了。周四见他目视窗外,面带焦情,问道:三哥莫非有急事要办?王三歉然一笑道:不瞒你说,我前日在街上见到帮中兄弟留下的讯号,说是下月十五聚集泰山。我见你这几日虽有好转,怕仍不能远行,故此这个周四知他为难,说道:我这几日觉得好了许多,每日在屋里也甚烦闷,真想与三哥到外面走走。
王三听他这么说,想了一想道:也好,路上你要不舒服,三哥背着你便是。他本是性急之人,当下拉起周四,便到正房向老者告辞。那老者劝留几句,见二人执意要走,去里屋取了两件棉衣和几两银子,交给王三道:二位要走,老朽未备程仪,些许心意,望赐笑留。王三道:连日叨扰老丈,已是不安,如何还能要您老的东西?二人推让半天,王三见老者心意甚诚,只得道:也好,这棉衣便给我四弟穿上,银子却不敢收。接过棉衣,穿在周四身上。
周四暖衣在身,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鼻子一酸道:老伯伯,谢谢您了。那老者微笑道:公子日后若真如天聪先生所言位高名显,望能稍念今日窘困,体恤众生,解万民于倒悬。周四垂泣不语,只是点头。那老者眼望壁上挂的大成至圣先师画像,叹息道:圣人不出,故豪雄并起,朗朗乾坤,谁又是真的英雄?摇了摇头,引二人出门。王三、周四在门外千恩万谢后,动身向东北方行去。
二人一路向东,餐风露宿,并日而食,途经新郑、荥阳、开封等地。这一日,终于来到山东境内。
王三寻路打听,知已到了定陶县境,心想总算没有误了行程。他连日来时常背着周四,大感疲惫,眼见薄暮冥冥,天色将暗,于是道:此距泰安只有几日路程,这几日天老爷发了脾气,弄得真是冷煞人。我二人须找一处避风挡雪的去处,不然今夜可难熬的紧了。搀了周四,踏雪向东行来。
走不几里,王三见前面一片松林下有一处祠庙,喜道:真是造化!今夜我兄弟不用抱冰而眠了。二人来到近前,见祠庙四周皆是红砖铺地,庙门前放了两个一人多高的香炉,以手敲之,铮然有声,显是青铜所铸。仔细看这祠庙,但见内外画柱雕梁,斗巧竟工,大有辉煌华贵气象。
王三看罢,连连咂舌,无意间瞥向身侧,见西首空地上立了块丈余高的石碑,碑上刻了昭德祠三个大字;左下角又写了一行小字,写着:巡抚李精白、李灿然、黄宪卿及漕运郭尚友感魏公尧天舜德,至圣至神而建。天启六年正月。二人皆目不识丁,看后也不认得。
二人在外面转了一圈,随即走入祠内。王三见迎面神案上供了一像,峨冠博带,神态威严,五官四肢宛转如生,通身俱用沉香雕就,骂道:他***!这是谁家的宗祠,怎地这般气派?跳上神案,探身向神像背后望去,见神像腹内中空,阔可容人,忍不住又骂了几句,这才跳下神案道:四弟,我去外面捡些枯枝,你先坐下歇歇。说罢出门去了。周四依言坐在一个蒲团上,抬头见那神像危冠褒衣,状如神祗,忙起身冲上拜了几拜,不敢再随便坐下。
过了一会,王三从外面抱了捆枯柴回来,随手取出火镰,便要点火。周四忙道:三哥,在这儿点火,要是冲犯了神明王三道:那又怎样?咱兄弟食不裹腹,哪个神明管过你?说着擦着火镰,点起火来。周四见生起火后祠内甚是温暖,于是凑在火堆旁坐下,默默地想起心事。王三却脱下破鞋,凑近火旁烘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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