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楼下脚步声响,一人大步走上楼来。孟如庭扭头望去,见来人生得阔面方腮,眉浓眼大,一部须髯垂如铁线,两只眸子烁烁放光,心道:此人身躯凛凛,颇有威势,倒是个好男儿相!
那人找张桌子,将包裹扔在上面,喊道:小二,给爷弄坛好酒来!声如巨雷,把酒保吓了一跳。孟如庭听此人开口,知他是个粗人,转过头仍望向湖中。周四见他半晌无语,问道:大哥,你在想甚么?孟如庭眼望云水苍茫,君山在湖中若浮若沉,一时临风感怀,叹息道:古人登高必赋,或言志,或吐怨,总是有所感喟。孟某空对此景,心中却说不出的怅失无聊,难道此生便这么落拓江湖,与一些自命侠义的鸡鸣狗盗之徒为伍么?话音未落,临桌那个大汉突然拍案喝道:哪个公门里窜出的野狗,竟敢在此乱叫!
孟如庭一怔,回头见那大汉背对自己,端坐不动,冷笑道:久闻蜀犬吠日,今日池娃也能笑天。那大汉腾地站起,怪目一翻道:我本不想杀你,你却如此猖狂!抓起桌上一只大碗,看也不看,便向孟如庭面门掷来。瓷碗破空,异常迅疾。
孟如庭见他抛碗手法颇为巧妙,好胜之心陡起,右手操起一根筷子,凭空点向碗底。瓷碗被他手中竹筷一阻,滴溜溜在筷尖上转了起来,蓦地里生出一股怪力,咔地一声,将竹筷折为两段,来势一偏,顺窗口飞出。
那大汉见状,一脚踢飞凳子,几大步来到孟如庭面前。孟如庭见他脚步不沉不浮,落地时悄无声息,精神一振:这人武功好高,怎地从未见过?
那大汉右手抬起,五指微张,缓缓抓向孟如庭左肩,衣袖鼓胀开来,蓄力不发。孟如庭只看一眼,便知此人大是劲敌,左臂微抬,搭在大汉来臂之上。二人手臂相碰,均感对方劲力深沉含蓄,如灌重铅,不由各吃一惊。那大汉手臂微缩,回捋孟如庭左臂,另一只手按向他心口,双手一收一按,指望将孟如庭斜斜带出。用力之下,忽觉对方脚下如扎深根,实是撼之不动,忙坐身沉肘,向旁斜领。
孟如庭一招之间,已看出他拳法别出机抒,深合圆转无隙、收放随人之理,心中暗生惊佩。他二十余岁便纵横江湖,此等好手倒也罕见,当下脚尖轻撩,将坐下长凳带起,顺势撞向对方小腹。那大汉见长凳恍惚击来,身子一沉,腹部柔软如绵,卸去凳上劲力,突然聚力丹田,将一股大力传上长凳,咔嚓一声,长凳碎成数段。
二人过了一招,各有所忌。那大汉滑开丈余,跟着缓缓上步,右掌横推,击向孟如庭前胸,掌到中途,隐带风雷之声。与此同时,左掌划个斜弧,推山倒岳般向孟如庭压来。孟如庭知他右掌虽刚猛无俦,力道不免有前无续,左掌刚柔并蓄,暗含无穷后劲,方是这一式的精髓,赞道:好掌法!左掌划个圆圈,劲力由实变虚,带开来掌,右掌平推,与大汉左掌抵个正着。两掌相碰,竟然无声无息。二人相持片刻,那大汉嘿了一声,身子晃了两晃,向后退开一步。孟如庭凝立不动,脚下楼扳却被踏裂。
那大汉脸色微变,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猱身又上。这一次二人各走近身短打的路子,举手抬足皆不逾尺,所使都是绵巧寸劲的脆快招式。斗了二十多招,兀自不分胜负。
孟如庭知这大汉内力稍逊于己,但招术搏杂精巧,与自己只在伯仲之间,心道:今日若分胜负,总要在四十招开外。这大汉虽然粗鲁,想是个直情快意的汉子,我又何苦挫了他锐气?右臂缠丝,左臂外撑,绞住大汉双手道:朋友武功了得,我心甚敬。这便罢手吧。那大汉双臂一抖,脱出身来道:五十招上咱必会输了给你,似你这等手段,咱平生可是第一次见到。你便做我师父,那也做得,只是你身在公门,没的让天下人耻笑。说罢恨恨摇头,甚觉惋惜。
孟如庭道:在下飘泊之身,并非公门中人。那大汉疑道:你不是做公的?孟如庭微微点头。那大汉双掌一拍道:哥哥怎不早说?咱适才与你动手时,心中可好生着恼,只想哥哥这等人物,却做了官府中的狗子,结纳不得。这回可好了!转身取过一把凳子,放在孟如庭身下道:哥哥快坐。适才兄弟无礼,哥哥担待些个。
孟如庭见他笑得憨厚,也甚欢喜,拉他坐在身边道:兄弟如何将我当成做公之人?那大汉也不见外,抱起酒坛喝了几大口,抹了抹嘴道:不说也罢,说了没的让哥哥笑话。又撕下一只鹅膀嚼了起来,肉汁沾得满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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