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姊弟二人,依然跑到西湖边上,寻到了吉安客店,开了一个清静房间住下。
这是十六七年以前的旧事了,那时方龙竹就是在吉安客店诞生,而他先母林咏秋却因中了四枚夺命金环,产下龙竹之后,即时身故。其时恰逢昆仑掌教赤阳子,携着动徒徐霜眉路过,才把方龙竹抱回昆仑,这些情节均已交代,此处不过略提一笔,唤起读者记忆。
此时正当江南草长,群莺乱飞的春日季节,西湖边上游客不少,寄情烟水之峰,流连忘返。而方氏姊弟却抚今思昔,触景生情,心中更是凄凉万分,那有兴致去作那游湖之举。
这日正是中午时分,只见店小二兴冲冲地跑进来道:“两位客官每日闷坐房间里等人,却也不是好办法,前面集贤茶居里新来了一位老婆婆,不但弹得一手好筝,还唱得一口好曲儿,替集贤茶居平添了不少热闹,两位客官有兴,不妨前去解个闷儿。”
方龙竹眉尖微蹙,说道:“这都是小事,我只问你,那个胡小三到底回来没有?”
店小二一肚高兴,满想进来讨个好,将来少不了多赏几个小费,却不料两位客人对提起玩儿作乐的事,并无丝毫兴趣,不觉心中一呆,嘴上慢吞吞地答道:“胡小三到徽州贩茶叶去了,一去一来,最少也得半个月的时间,我不是早跟客官提过了么?”
方龙竹双手一摆,说道:“把中午饭开来吧!我要去玩的时候再向你领教。”
店小二想不到碰了一鼻子灰,当下怏怏而退。
时间易过,方氏姊弟到了西湖边上瞬息已是十日,心中悲痛自不待言,而老天爷也是连朝春雨,更增加了无限哀愁,而那胡小三尚是迟迟未返。
新雨初霁,湖上一片春色,午饭过后,方氏姊弟亦觉枯候无益,还是到湖上逛一逛借以消散心中哀痛。当即手袖内带了些零碎散银,吩咐店小二锁了店门,就往湖边热闹处信步行走。
湖边上酒肆茶居栉比而开,方氏姊弟走了不远,只听得附近茶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筝音铮锵,其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方氏姊弟自小即入昆仑,从来不解音律,此时却不知恁地,竟被那筝声怔怔吸住,好似自己心中无限哀痛,就在那音律声中完全流露出来。
方龙竹抬头一望,只见茶居招牌上写着“集贤居”三个大字。当下方龙竹“哦”了一声,说道:“姊姊,这就是店小二所说的集贤居了,这弦声弹的好熟,我倒好像在那里听过似的。”
方灵洁竟听得怔怔出神,方龙竹讲什么也没有清楚,只是微微点首示意。
龙竹又道:“我们也上去见识见识,说不定这位老婆婆还是一位风尘奇士。”
灵洁也不答话,信步就住茶居楼上走,龙竹默默跟在后面。
此时茶居上早已坐无虚席,茶博士一见上来两位文生公子,少不得格外招呼,东央西求,好容易让出了一副座头。
方灵洁自从追赶吴璞开始,为了行动方便,早已扮成男装。当下姊弟二人挨着窗口坐定,只见茶居前面小木台上坐着一位老婆婆,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眼睛微闭,神色黯然,右手不住拨动古筝,发出铮铮锵锵之声,直如孤雁哀啼,杜鹃泣血,入耳凄凉,启人哀伤。
方灵洁的眼珠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位卖唱的老婆子,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像见了亲人似的,可是理智上又告诉她只是一个陌生的老婆子。
更奇怪的是方氏姊弟从来不识音律,可是一见了那把古筝,却也莫明其妙的爱好,恨不得把那古筝要过来才舒服。
此时茶居上鸦雀无声,有的只是筝音铮锵,只见那老婆子手指拨动得愈快,而那弦音也愈来愈细,直如夜窗秋雨,声音虽细,雨点却密,撩起了万般哀愁,无限怅惆,真是“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筝弦歇了半晌,茶居上众听客还是屏气凝神,不敢稍稍发出一点声响,深怕扰乱了曲调的情趣。
方龙竹还未脱掉童心,不觉“咦”了一声。那老婆子虽然紧闭双目,状如入睡,耳朵却惊醒异常,一听台下有人出声,蓦地睁开双眼,四下一瞥,恰与方氏姊弟打个照面,脸上突现惊疑之色,呆呆地望着方氏姊弟,最后终于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指一拨,筝音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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