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怀仙这一年来都在行伍之间,心知如此最是危险不过,不禁暗自发急。忽又遥见西北方向似有烟尘滚动,忙吩咐龚楫稳住队伍,自己则跃下墙头,伏低身子,直朝那边掠去。待挨得近时,闪在一丛矮树之后,偷眼只见一队约有四、五百骑的人马驰来,但只弓箭、短刀随身,全不持长大兵器,亦不披重申,蓬头散发,服式怪异,竟与年前在塞北所遇的匈奴骑兵一模一样。
燕怀仙心头猛震,凝目再望,但觉星芒月光同时燃烧起来,眩目光团之中,正嵌着夏夜星绝艳狂野的脸庞。
燕怀仙脱口叫了声:“兀……”又立刻警觉闭嘴。匈奴骑兵正忙着赶路,并没人注意到这声异响。
燕怀仙见他们直向濡须口奔去,势必不免与和州民兵展开一场恶战,想要现身拦阻夏夜星,又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正自犹豫不定,却见十六名匈奴骑兵“泼刺刺”从原路奔回。
燕怀仙心忖:“莫非前头有事?”稍一分神,冷不防那十六人双手齐挥,竟拋出八张大网,前后左右漫天罩下。
燕怀仙即使轻功再高,也无法躲开这天罗地网般的偷袭,立被兜头套住。马上骑士一收一拉,把他束成了个肉球,再掉转马头,猛个一冲,燕怀仙当即立脚不住,翻身便倒,吃那些马匹死拖活拽的一扯几十丈远,浑身皮肤如同火灼一般,也不知擦破了多少,眼前更金星直冒,不辨东西南北,嘴中油盐酱醋的分不清滋味。
拖网马匹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燕怀仙还未定神,已先听一个娇脆声音笑道:“哟,怎么没网到鱼,却网来了一只大鸟?什么‘铁翼银鵰’,明明是只‘折翼笨鵰’!”
燕怀仙听她话说得轻佻,不禁心中有气,然而终究对她负疚良深,索性闭起眼睛,不理不睬。
又听夏夜星道:“燕怀仙,你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你认命吧!”
往日种种恩怨牵缠,蓦地翻涌上燕怀仙心头。燕怀仙叹口气道:“当初你刚到‘鹰愁峰’上,我就跟你说过,要杀我,尽管杀,你又何必等到今日?”
夏夜星半晌不答言。燕怀仙忍不住睁眼望去,只见她正像从前最爱做的那样,定定的望着自己,眼中闪跳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芒。
燕怀仙胸中一阵激动,几乎又要脱口叫出“兀典”,但马上想起夏紫袍可说是惨死于自己之手,不禁寻思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今日杀我本是应该的,作什拖拖拉拉?”重又闭上了眼睛。
却听夏夜星悠悠道:“姓燕的,你知道我要怎样处置你吗?一刀杀了你未免便宜,我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扭头咕噜咕噜吩咐了几句,匈奴语竟已说得满流利,拖网马匹便又开始向前驰动,大队也紧跟在后。
燕怀仙见他们又朝濡须口奔去,心知和州人众必非这队匈奴骁骑的敌手,连忙叫道:
“且慢!”
夏夜星有些意外的哼笑一声。“怎么着,你也会求饶?”
燕怀仙道:“你我之间不必再说,你和师父之间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诸位师兄弟在那一年半内,却都待你不错,你可不能不放在心上。”
夏夜星立刻一挥手,止住了前奔马队。“你这话什么意思?”
燕凄仙道:“濡须口已被和州民兵占住,首领正是你六哥龚楫。”
夏夜星楞了楞,肩膀向下一垂,喃喃道:“六哥竟在此处?”发了一回呆,忽然咕咕几声,翻身下马,其余匈奴兵也纷纷跳下马来。
夏夜星将马匹牵过一旁,背着手在地下走来走去,众匈奴兵或坐或站,只没人敢吭出半点声息。
燕怀仙想起这个年方十七岁的小姑娘,当年为了要替父亲寻回“大夏龙雀”,竟敢孤身涉险,在“鹰愁峰”上待了一年多,用尽心机,深藏不露;如今当起匈奴兵的首领,却又有板有眼,真个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她的能耐。
月光轻泻,银晕如水,地面上的一切似乎都飘浮在虚空之中。树林内虫声唧唧,马群不时打着呼噜,湿润的夜气里有青草泥土的呼吸,偶尔溜过来几片云影,在夏夜星脸上晃晃悠悠,半遮半现。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应天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