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玲着急地说:“您还不知道吗?今儿下午一点多钟,我们才过完了堂,本来刘宝成也跟我们一样,出来打的保,可是到了三点钟的时候,那崔大爷家里的人又把刘宝成告了,崔大爷在医院里,也咬定是刘宝成把他扔下楼去的,刘宝成也自己承认。因为这,他又叫衙门给押起来了。我干爹一怒,才又……谁拦他也拦不住,他就拿着双刀又上天桥去了。我干妈叫我跑来托您去劝他,因为我干妈还不敢离开丽仙,丽仙这次是太受委屈了,她还为的是刘宝成,想叫崔大爷别再跟他作对,她也是为的家庭的生活,她一肚子的委曲都说不出来,她也不愿意说。她去过了一回堂,又听说登了晚报,她就更哭上没完,我干妈不敢离开她,怕她寻了死!您快辛苦一趟吧!千万别叫我干爹在天桥又惹出事来!”
我一听,这件事又起了波折,别真弄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双刀太岁振起了当年的勇啦,他把现代,又认为是他保镖走江湖,凭武除恶霸的那个时候了,他的双刀真许要在天桥惹祸。
于是我就同杨桂玲,都坐着洋车,赶紧往天桥去了。
这个地方,我已有多日没来,如今来到一看:尘土还是那么高,地下还是那么脏,卖东西的还那么热闹,肉饼,锅贴,又在那儿“当当”!用铁铲敲着铁锅的边缘,说:“热的呀!热的呀!里边有地方呀!里边坐吧!”招徕着主顾。茶馆里的顾客才散,戏园.落子馆的弦鼓未停,一些卖艺的人还在……可是虽还都没收场子,差不多观众却全都没有了,观众们——包括着各等各色的闲人,此时都拥挤在“今天停演”的那假贾波林魔术场的席拥前一块空地上,围的密不透风,杨桂玲说:“我干爹一定在这儿了。”她就拉着我,费了真是“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挤进了这一座用人砌成的很厚的“人墙”,咳!可真差点儿没把我给挤死,但这时候我看见了在场子当中就正是那位双刀老太岁,他跟卖艺的人一般正在向四围的观众们说:“……诸位听明白了吧?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双刀太岁一辈子也没欺负过人;有人欺负我,欺负我的女儿,那叫作太岁头上动土!在场的诸位,有不少是行家老师,有不少是江湖朋友,兄弟的小小名头,诸位大概也听说过,现在老迈年高,不提当年之勇,可是像姓崔的那小子,那种横行霸道,就是十万个,我也得斗斗他!我的徒弟刘宝成,安份守己,老实忠厚,竟因为姓崔的要霸占我的女儿,就不准他在这地方混,妈的,地是皇上家的,不是他姓崔的;他那些个喽啰小辈,更得他*的长长眼睛。今天有话在先,我徒弟刘宝成的官司没事,过两天就还来这儿卖大力丸,请好朋友多帮忙,帮他就是帮我;叫想欺负他的那些鼠辈,都先摸摸脑袋,趁早懂交情,不准再欺负刘宝成,各混各的饭,井水不犯河水,便算万事皆休,若是不然,那就先得提防点我这一对:飞熊扬翅双宝刀!……”于是,他就将双刀飞舞起来,就见他霜鬓飘洒。瘦躯飞腾,双刀上下翻动,前后披削,忽然伏地,忽而凌空。刀紧随身,身依刀转,健步落地无声,跳纵毫不喘气,闪闪寒光挟风起,棱棱瘦骨振威来……不但我,连旁边看的这无数的人,全都发呆了,全都鼓掌叫着:“好!好!好……”
我看他练得太累了,我等着他刀式稍停之时,就随杨桂玲上前,把他拦住,我劝他别再练了,也别生气了,老年人是应当保重,应当回家去歇息歇息了!
他放下双刀向我抱拳,说:“完啦!话我都交代完啦,我来这儿不是来欺负人,也不是来找对头,我只是来到这天桥向大家托付托付,看面子,关照一点我的徒弟刘宝成!”
杨桂玲替他拾起来双刀,交给他,又搀扶着他,说:“得啦!干爹!您快回去吧!”
围观的人多半散了,还有几个好奇的在后边跟着我们。在夕阳影里,我见这位老人——双刀太岁,实在是太疲惫了,连双刀都有点拿不住了,脚更迈不开,直瞪着眼睛,不住地喘息,他的那身破旧的衣裳,更是使人同情,我就给他雇了一辆车,男装的杨桂玲像他的儿子似的,在车后跟着,他们就走了,临分手时那老人还急遽地喘着气,向我说:“再见!再见!好朋友!”
第二天,我依旧到我服役的那私立中学里,埋着头工作,什么“通告”哩,表格哩,写得我手疼,同事们都认识我了,尤其是教务主任,他喜欢我的小楷写得工整,但又对我这病弱的身体表示着可怜,叫我把那不是十分急需的文件,可以“慢慢的”再往蜡版上去誊。学校里的男女生一共有两千多人,个个都是十分的健康,活泼,快乐,下学时的脚踏车就有无数辆,校里还分别着设有“男生宿舍”及“女生宿舍”,里边的设备,纵使不是十分“豪华”,可也完备整齐,我真羡慕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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