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铁肚说:“净唱些吉祥戏,也没有什么大听头儿!反正人家大人邀咱们唱,是瞧得起咱们。凭咱们这破班,也要跟昇平班对台,本来就是不够,角儿、行头,无论那一样也比不上人家。可是您得嘱咐他们唱,也不用怎么露脸,因为那时做梦。咱们这几个破角儿尤其是琴官,他上了台能唱出来就是好的,只要不现眼就行。要是唱砸啦,不但您这戏饭一辈子别想吃啦!连我吴铁肚也得跟着丢脸。一定得叫人说:你还保镖呢!你们家的那个戏班都是凑合事,保镖还会保得好?”
吴三贵一听,又默然了半天,更显得发愁。自觉着自己这戏班,瞎唱戏可以;要跟昇平班打对台,是实在得招人见笑。谢琴又是刚学,如何能跟人家那个大名鼎鼎的杨锦官比!不过……他又想:是得给儿子铁肚做一做脸。人家邀我,大概还是冲着儿子的面子;何况,钱也一定不少哇!有一个多月没开张啦!现在有这么好的买卖上门,为什么不打起高兴来去唱一天?先挣到银子是真的。有祸叫谢琴官去顶,反正他也不是我的儿子。
因此,吴三贵就又打起来精神,一声喊:“你们都来呀!……”喊了两声,才把七头、赵华五、秦华奎全都叫来。原来这几个孩子这两天都没有学戏,却整天蹲在院里的墙根下掷骰子。一叫来,他们还都彼此挤鼻弄眼的。谢琴正在厨房帮着师嫂择韭菜,听了呼唤,也赶紧跑来了。吴三贵就说:“我本来想把班子散了,可是买卖又来啦!明天柳树井辅大人家里邀堂会,人家还邀了昇平班,你们知道么?……”
他把两只眼睛一瞪,接着说:“要跟咱们唱对台!生意倒是一件好生意,昇平班我也不怕。我才来到北京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那个班子还提不起来呢!我教的戏,敢保说规矩,不像他们净要个杨锦官唱粉戏挣钱。咱们明天,倒要跟他们打个对仗。唱好了是咱们的荣耀,以后我们还都许发财呢!你们也都用不着去改行啦!可要是唱不好,泄了气,那可就算真吹啦!我把你们都赶走,我把大门一关,谁应该饿死那可就凭命了!”
吴铁肚也说:“明天你们都得打起精神来好好给人家唱呀!唱坏了,回来我就拿下来你们的脑袋!”几个徒弟一听了这些话,知道又唱戏了,当时就全都高兴,七头喜欢的更厉害。
吴三贵当时就打发他跟赵华五,赶紧分头去找那已出了师的:于贵官、赵贵长、秦贵如;还有没出师,因为在这里养活不起,不唱戏的时候就在外做小买卖的徐华禄、柳华保等几个人。‘文场’拉胡琴的、‘武场’打鼓的、打锣的,连‘龙套’、捡场的,都是由秦华奎跑去通知。这里只留下谢琴一人,吴三贵就很和善的问他说:“明天你能登台么?你头一回就遇见这么大的堂会,你敢登台么?”
谢琴只是点点头,旁边站的吴铁肚厉声说:“你既点了头,明天要是别人都唱得好,只有你泄气,那可不行!我可饶不了你!”
吴三贵向儿子摆摆手,吴铁肚依然瞪着两只凶眼睛说:“还有一件事,我得嘱咐你,到了人家府里,你可得规矩,台上说什么话,都得按着戏词。别瞎添、讨俏!下了场就好好在后台待着,别满处乱转。因为人家侯爷府里有好几位少奶奶、小姐,还有姨太太呢!你只要是拿眼睛瞧一瞧人家娘儿们,那你可就小心着点!人家就是不当时挖下你的眼睛,回来我也得剥你的皮!”
吴三贵又摆手说:“你也不用再说啦!这孩子他自己也明白。反正他来到这儿这些日,我待他也不错,他绝不能安心害我。明天他要给我丢了脸,拆了班子,砸了饭碗,都不要紧;只别给我惹出漏子来,就得了!”
当时大家很忙,七头、赵华五、秦华奎他们给找的那些人,先后全都来了。派戏、分配角色、收拾行头、预备演唱,真忙到半夜里十二点多钟才散。有的走了,有的回到屋里就倒头睡去。倒好像没再有什么惊人的事情发生。
一个老丁头,借我俩琉琉,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TMD,三根韭菜三毛三,一双筷子八分钱,一个大馒头,六毛六……
次日一清早,来了很多的人——像于贵官、赵贵长、秦贵如,都跟谢琴、七头在一起‘喊嗓子’,又都请拉胡琴的把琴操起来,他们一个一个的又‘吊嗓子’。这个院里,从来也没这么热闹,虽然他们也常出‘堂会’,在王府里都演过,可是大家也不像今日这样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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