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市侠伶(24)

2025-10-09 评论


    吕万能欠欠身说:“伍头儿请坐!这儿可也真没有地方儿,因为这屋子本来窄,平常只是这里的大人、侯爷,也是一高了兴,或是一烦恼了,就命我们唱戏,只有七太太,九太太,陪着他老人家听。他有时叫我们唱到四更天,有时连半齣戏我还没唱完,就令我们立刻收场。我只教着这几个女孩子,这都是买来的,唱得又没有什么高热闹的戏,既没有几个人,所以也用不着多么宽大的扮戏房儿。今天偏又大人交派下来叫杨锦官、谢琴官来跟我这几个女徒客串两齣;我这儿弄得进来人转不开身子啦!伍头儿,我现在正忙着啦,我可没工夫接待你!”

    伍降龙摆摆手说:“用不着客气,你们自管说你们的戏,我只是在这儿站会儿就走。”

    吕万能这才又转脸向谢琴说:“这里的那位大人,咱们这是背地里说啦!他是一位顶难侍候的人。我跟了他多年,因为他是听见有人唱秦腔,他就生气,我才改学的昆曲。我那几齣昆曲是花了银子向人讨教出来,其实禁不住行家看,好在我只是侍候他一个人听。他对昆曲,也实在不大懂,只仗着几个女孩子还清秀,尤其是柳莺官,最能得他的喜欢,不想今天他忽然又派下来,要单邀你给他唱秦腔,你会吗?”

    谢琴点头说:“我会。”回手一指吴三贵,说:“是我师父去年教给我的,可是会不了几齣。”

    这时吴三贵倒直发怔,心说:“我那儿教给过你秦腔呀?连我自己也一句都不会呀?他觉着谢琴多半是叫那边的飞钩伍降龙给吓糊涂了,要不然嘴里怎么这样胡说八道的呀?”

    又见吕万能摸摸胡子笑了笑,说:“要是真唱起秦腔来,不但配不上角儿,连场面上的人都不够,我倒会拉呼呼儿,我们这儿有一位姓学的,他会敲梆子。得啦!到时候,就先让我们两个人对付着吧!我先问你,你全会什么戏吧?”

    谢琴似乎想了一想,就回答着说:“‘红梅阁’我只会前边那一段游湖,‘玉堂春’我会起解,‘蝴蝶杯’我会洞房……”

    吕万能一听,更喜欢了,说:“这就行!这就行!因为我在没事儿的时候,也给我的这两个最得意的徒弟柳莺官、余瑞官,说过蝴蝶杯这齣戏,本来就是防备着有朝一日辅大人忽然一想起来,又叫我们唱秦腔,我好拿那个挡差事。所以这秦腔,我也早就存一份。现在就问你,你是能唱蝴蝶杯里的田玉川呢?还是能唱那位小姐呢?”

    谢琴说:“我就能唱田玉川。”吕万能说:“这更好啦!我们柳莺官是大人最喜欢的,因为他的作工儿细腻。‘蝴蝶杯’洞房大概她还没有忘,那么就叫她跟你配吧!这里大人把她的‘闹学’跟‘刺虎’也都听腻啦!正好叫她换一齣梆子腔,那么,好啦!……”向里屋就叫着说:“莺官!你出来!”

    里屋两三个,其中还有一个鼻子上抹着白,刚扮成小丑的女伶,就笑着;又妒嫉似的,把一个女伶推了出来。而这个女伶,原来正是刚才在屋里扒着窗帘向外偷看;并向谢琴嫣然的笑过一回的那个。她长得是比一切的人都全都美丽,细长的身材,倒有点像是谢琴;梳着大辫子,灵活的双目,趁着高鼻梁,和染着胭脂的小嘴。

    这辅宅为她们家里的女伶做的衣裳是很特别的,短袖短身,瘦腰儿的小褂,瘦长的裤腿,全都是雪白的绸子上边特绣的海棠花,鞋也是白缎子绣着一样的花。她们多半是由小时就买到这里来学戏,所以都是天足。这个女伶的脚,大概从来没有裹过,所以不甚好看,杨锦官在旁边看了先要笑,仿佛是没有看惯似的。吕万能指着说:“她就叫柳莺官,来!你跟这谢琴官,你们两人把蝴蝶杯的戏词儿对一对吧!”

    柳莺官的脸都红了,她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什么男子,大概更没见过谢琴这样的比她长得似乎还妩媚的姑娘似的男子。今天还要她跟他配戏,她不知道是不习惯呢?羞涩呢?还是心里也喜欢。当下她又笑一笑,再瞧瞧谢琴;而谢琴见了女人,倒像是不十分拘束,也向这柳莺官笑着。旁边的吴三贵却心里说:这孩子可真坏!而此时,却见飞钩伍降龙,转身走出去了。

    吕万能又说:“还得叫锦官也得跟我们这里的人配配戏呢!锦官你进里屋跟他们去商量吧!好在我知道你。文武崑乱你全都拿得起来,吴老板,史老板,你们出来,我还有话要跟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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