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乃眉头拧得更紧了,犹豫片刻,轻轻碰了碰旁边的陈君怡:“你哥他怎么了?”
陈君怡探头看了一眼,凑到他耳边:“紧张吧,毕竟要等钟叔出来打个招呼,我哥可能不太想见。”
话音刚落,那扇侧门突然被推开了。
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不过换下了演出时的燕尾西装。
阿公阿婆见状,立马起身笑着迎了上去:“老钟!”
“久等了吧!”钟老大步流星走过来,跟阿公来了个熊抱,“今年感觉如何?”
“够劲!”阿公用力拍他后背,“宝刀未老啊!”
钟老笑着又跟阿婆握了握手:“四婶,身体几好吗?”
“好!”阿婆乐呵着,“听一次歌周身都畅啦!”
陈爸陈妈也赶紧起身迎接:“钟老新年好!好久不见了啊!”
“诶!小妹!”钟老眼睛一亮,转向陈妈妈,“新年好啊新年好,都多久没见了啊……”
舅父舅母和陈君怡都纷纷起身迎了过去,陈君颢在座位上僵了许久,才慢吞吞地牵着姜乃站起身。
“你不去打个招呼吗?”姜乃小声问。
陈君颢拧着眉,没说话,整个人绷得像根拉紧的琴弦。
钟老那边跟大人们热热闹闹寒暄完一轮,正拍着阿公的肩膀说笑,视线一转,精准地落在了陈君颢身上。
姜乃明显感觉到陈君颢抓着自己的手猛地一紧,身子好像要往后缩,又硬生生刹住。
“阿颢,”陈妈妈招呼道,“仲唔嗌人?”
陈君颢喉结滚了滚,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钟叔。”
“颢仔好久不见啊。”钟老笑眯了眼,走近了些,“今晚的《惊愕》没吓到你吧?”
陈君颢愣了一下,勉强扯出个笑:“没有。”
钟老笑着拍拍他的肩,又看向姜乃。
“这位是……?”他扫过两人牵着的手,了然一笑,朝姜乃伸出手,“你好啊小朋友。”
“您好。”姜乃赶紧和他握手,“我叫姜乃。”
“我们小乃可厉害了,”陈妈妈凑过来,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自己搞音乐创作的,不仅上过台,还写了不少歌呢。”
“这么厉害?”钟老捏了捏他的手,“学过钢琴?”
“呃……自己学的,”姜乃有点不好意思,“我妈妈以前……教过我一点基础。”
“那很好啊!”钟老笑着拍了拍他肩,“有想过走作曲吗?”
姜乃一愣,忙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儿子,”钟老侃侃道,“他学声乐出身的,后来就是自己弄了个音乐工作室,整天搞录音啊创作的,说不定你们很聊得来……”
钟老一下开了话匣,拉着姜乃问东问西,陈妈妈和陈君怡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两句,没聊多久,钟老看向姜乃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欣赏。
姜乃很快被长辈们围在了中间,大家七嘴八舌地聊音乐,聊创作,还说到了姜乃的账号,连钟老都翻出手机,被陈君怡教着当场点了个关注。
陈君颢被挤在圈外,靠着座椅扶手站在一边。
姜乃应付得有些手忙脚乱,但眼里却亮晶晶的。每次钟老抛出问题,他都回答得特别认真。
陈君颢喜欢看这样的姜乃,看他身上那份对喜欢的事物发自内心的热切,像是天上闪烁的星星,那道纯粹的光,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他。
也让他不由得心生羡慕。
心情有点怪怪的,明明看着这样闪闪发光的姜乃,看着他能有机会和厉害的音乐家交流,自己应该替姜乃高兴才对。
可那些说笑声仿佛隔了层玻璃,他能看得见,却感觉离得很远。
陈君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觉得有点空。
手里空,心里也空。
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蹭到姜乃身后,悄悄勾了勾姜乃的小指。
那只手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指尖迅速缠了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藏在背后。
陈君颢嘴角一扬,浅浅地笑了。
舞台上的椅子都撤得差不多了,几个挂着后勤马甲的工作人员正收拾谱架和乐器。
角落靠里的位置,灯光照不太到,有点暗。一个人影就靠在阴影里,正扬手指挥着。
“谱架先收到准备室,都叠起来放。”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过来。
陈君颢一愣,猛地抬头看过去。
是谢峰。
视线意外撞了个正着。
陈君颢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谢峰脸上也愣了两秒,不过那点意外很快就消失了,换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他慢悠悠地抬起手,冲他——不对,是冲他身后的姜乃,招了招手,嘴角咧开,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嗨。
就这一个字,陈君颢突然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液直冲头顶。
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比脑袋还快。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了旁边还在跟姜乃聊天的舅妈,一步就插到姜乃前面,用整个后背把人死死挡住。
“诶哟!”舅妈被吓了一跳。
动作来得突然,正说话的钟老和老爸老妈都停了下来,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阿颢?”老妈不明所以。
陈君颢喘了口气,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想要解释,又发现根本无从开口。
角落里的那道影子冲他一笑,和另一个后勤走进了门后。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哥?”姜乃拽了拽他衣角,“怎么了?”
“那个……我……”
“颢仔还是……这么有精神哈。”钟老看着他,笑呵呵地打圆场,“最近怎么样?还有练琴吗?”
“唉,让他拿出来看一眼琴都不乐意,哪还有练啊,”老妈忙笑着接话,“现在整天游手好闲的,就只会收租。
陈君颢闻言拧了拧眉:“妈。”
“偶尔练练还是好的,”钟老拍拍他的肩,“毕竟学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改掉坏毛病,好歹一身功夫,也别荒废……”
“没必要,”陈君颢硬邦邦地打断,“我现在就一收租的。”
“阿颢!”老爸脸一沉,“怎么说话的!”
“没事没事,”钟老摆摆手,“收租也好啊,自在!稳定!有想干的事,那就是好的。”
陈君颢杵在那,没再说话。
话题一下全砸在了陈君颢头上。
姜乃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脸,只能看见他绷得笔直的后颈,还有那件挺括的西服下,硬成铁板一样的肩膀。
谈笑声还在继续,姜乃却突然觉得空气里有点闷,让人喘不上气来。
陈君颢像栋墙,一动不动地挡在他面前,把那些谈话声全都隔绝开了。
但姜乃能感觉到,陈君颢在生气……不对,是憋着。
像火山口凝结多年的巨石,因为深处翻涌的岩浆,被顶得石缝里都在冒白气,可面上还是块普普通通的大石头。
但细听下,能听见石缝里“滋滋啦啦”的碎裂声。
姜乃插不进长辈们侃侃而谈的话题,却能从字里行间里听出满满的无奈和遗憾。
他只知道陈君颢会拉琴,却不知道他是从小学了十几年,更不知道还拿过不少奖。
好像除了在大龙哥那给他炫耀过的小奖杯,陈君颢就从来没主动提过这些。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家伙,现在面对曾经的老师,和围绕往昔的话题里僵硬无措。
姜乃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挡在他面前的后背绷得紧紧的,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姜乃莫名有点想抱抱他,拍拍他的背,就像陈君颢在他不安的时候,小心翼翼安抚他那样。
大人们都在为他放弃学琴而感到惋惜,可姜乃却觉得,他肯定是因为有着别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