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岛(60)

2025-10-10 评论

  为了不拖累阿依姥姥,他很少吃肉, 直到初三还只有一米五几, 坐在班级最前排,瘦成一把营养不良的干草, 最快乐的时光是和谷雨还有妹妹们去山上摘野果,新鲜解渴,还饱腹。

  这种家徒四壁, 睡的枕头都发霉的情况直到他上高中才有所好转。他考上了市里的重点,入学半年后,阿木曲布老师牵桥搭线,给他办理了助学的扶贫项目。

  年段里和他同样参与这个项目的同学跟资助人关系没有这么亲密,只有向嘉洋认认真真地坚持着,每个月都给资助人写信,他感觉得出来资助人是个事业有成的青年,或者家境良好,因为每个季度他寄信的地址都不同,有一次甚至寄的国际信件,送往西班牙。

  高二之前,向嘉洋对资助人是感谢。

  高二之后,他对资助人是尊敬,以及一生的铭记。

  当时向嘉洋已经与DID对抗了多年,自14岁开始,他需要花费双倍的努力才能跟其他人一样,因为他会有“空白”的时间与记忆。

  为了更漂亮的成绩,向嘉洋会在犯困的时候跪在地上背书,并且不断给joe心理暗示,让他不要出来,不要抢夺身体。

  他生活条件逐渐好起来后,惹了点麻烦。在他们那,连单亲家庭会被人鄙视和非议,向嘉洋家里情况复杂,有同学笑话他,说他有娘生没娘养,爹妈都不要他,爹还在牢里。

  事实的确如此,向利超之前负债百万,老找亲戚借钱,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跟他断交了,而家里老人又去世得早,向嘉洋几乎没有近亲,从小被放养。

  高二文理分科后,学校召开家长会,动员家长全力支持学生的学业,还进行了职业规划等科普。校方要求全体学生家长到场,阿木曲布老师有点难办,私下找了向嘉洋交流,问他家里有没有长辈可以出席。

  不管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这些年的家长会,向利超一次都没来过。

  向嘉洋也不好让阿依姥姥代劳。

  姥姥是谷雨的姥姥。

  于是青春期高傲又别扭的向嘉洋冷着脸问阿木曲布老师:“就当我是孤儿不行么?”

  时至今日向嘉洋都记得阿木曲布老师的表情,那是一种心痛,还有自责。作为一名有责任心的老师,阿木曲布应学校强制要求不得不和向嘉洋谈话,但他也没想到会事与愿违,向嘉洋在某个瞬间暴露出的尖锐,化成一道城墙横在身前,拒绝所有试图关心他又无能为力的人。

  阿木曲布老师还观察到,班里有些小团体私下里在打赌,赌这次家长会,他们班有向嘉洋在就肯定没法全勤,要被年段批评。

  正巧资助人打来了这个月的生活费,阿木曲布老师灵机一动,问资助人家长会当天有没有时间。

  资助人一句话都没有多问。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问具体情况,也没有说要找打赌同学家长的麻烦。

  他只回了阿木曲布老师两个字:有空。

  然后提前三天订票,五小时飞机抵达成都,三小时动车抵达凉山首府西昌,七小时大巴辗转到布拖县,近两千公里的行程。

  实验班的家长会在校礼堂召开。

  当天晚上七点,冷峻高挑、风尘仆仆的男人踩在最后几秒走进来,吸引了全体家长的注意。

  他绕过前排座位,朝讲台上的阿木曲布点点头以示晚到的歉意,然后找了个空位坐下。

  众人表情精彩纷呈,虽然全场鸦雀无声,但他们内心早已如烧开了的沸水。

  混血吗?

  外国人?

  好年轻,谁家的哥哥吗?

  我靠,明星??

  这是谁的家长?

  “会议开始前我先点名,同学被报到名字后,麻烦他的家长举手示意我。”阿木曲布面带微笑,“感谢各位到来,配合我的工作。”

  “吉克木乃。”

  “苏朗。”

  “阿伊莎。”

  “马柄源。”

  “方娜。”

  ...

  “向嘉洋。”

  后排座位上,陈述抬起手,定定看向阿木曲布,不骄不躁地回应着周遭投射来的惊讶目光。

  ...

  次日,向嘉洋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瞬间感觉全班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用谷雨的话来说,高中时期的向嘉洋是肤白貌美大长腿。

  日渐宽阔和结实的肩膀让他打架都更有气势,挺拔倔强的背脊一向直立,长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层阴翳,唇红齿白,鼻尖小巧精致,宝石一般的眼睛更是神来之笔。

  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气质出尘。

  卓尔不群,出类拔萃,多数时候温和恭俭,偶尔锋芒毕露。

  彼时他已经长高了,一米七多的个子,不再只能坐第一排,他绕到中排座位,把书包放下,抬眸冷冷地一个一个对视回去。

  他能料到家长会之后,班上必然一片腥风血雨。

  讲台上,一团人围着传阅家长会出勤表。向嘉洋干脆起身走过去,一把将出勤表夺了过来,冷冷:“看够没?”

  与预料中反应不同,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道:“...这次我们班全勤。你家长昨晚来了。”

  什么?

  向嘉洋愣了,立刻低头看表。

  他一目十行,在后半段锁定了自己名字。向嘉洋一栏的右侧,龙飞凤舞地落了签名。

  签的是学生名字。

  没法造假,阿木曲布老师点名后会在旁边打个红勾。

  向嘉洋皱眉看着这生猛遒劲而无比熟悉的字迹。

  一道荒唐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马上就被旁边的同学证实。

  “来的是你哥?还是远房亲戚?他好像才二十多岁,我妈说就坐在他旁边,身上还有香水味,手上的表网上一搜几十万,衣服和鞋也是牌子,贵得要死。”

  向嘉洋放下出勤表,马上冲到了办公室。

  “老师...”向嘉洋气喘吁吁,愣愣地看着阿木曲布。

  “来啦?”阿木曲布笑着递给他一封信,“资助人留下给你的。他还有事,说是要出国,赶时间,就先走了。”

  向嘉洋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他接过信封,朝阿木曲布鞠躬,哽咽道:“谢谢老师。”

  拿到这封信后,向嘉洋去了洗手间。带上隔间门的瞬间,他泪如雨下。

  他靠着墙壁蹲下,手指发抖地拆开信封,里面是简陋的作业纸,一看就是资助人顺手从阿木曲布老师桌上拿的。

  [放宽心,好好读书。一切有我和老师托底。

  祝健康顺遂,前程似锦。]

  向嘉洋鼻涕和眼泪一起掉,他擦了又擦,眼泪还是止不住,视线模糊,艰难地辨认上面的字迹,反反复复地看,在心里默念无数次。

  一切有我托底。

  健康顺遂,前程似锦。

  他在厕所里躲着,哭了一整个大课间。

  这么远,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么难坐的车。这么无聊的家长会。

  向嘉洋喘不上气,用校服擦眼泪,袖子全湿了,信纸却完好如初。

  直到joe也忍不住开口:向嘉洋,别哭了。

  “...嗯。”向嘉洋瓮声瓮气应一声,站起来。当他推开门出去时,又是那个坚强开朗、时常能把姥姥逗得哈哈大笑的向嘉洋,又是那个数理化近满分、与同学时刻保持距离的优等生。

  生活照旧。

  资助人永远留在他心里。

  向嘉洋回到教室时仿佛又高了些。他背脊更挺拔了。

  詹谷雨瞥见他眼眶发红,连忙从抽屉里扯了几张纸塞他手里:“谁又惹我们洋神不高兴了?学霸?笑一个呗。”

  “那张表我给你拿下来了。谁都抢不走。”詹谷雨神叨叨地从一堆试卷里扯出出勤表,“你要不把这表贴桌上吧,像奔跑的骡子前面总要绑个苹果那样,这才有前进的动力。”

  向嘉洋破涕为笑,用胳膊肘击他:“...你是不是有病。”

  “资助人签你名字签得真好看。现在好了,有人给你撑腰了。”詹谷雨笑道。

  大概是看向嘉洋还有点心不在焉,詹谷雨豁出去了,眼睛一闭就道:“兄弟别哭了,来抱一下,说说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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