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口罩!”
“..........”连云里沉默片刻, 看着江韵书咬紧的后槽牙,放在身侧的手指用及不可见的弧度抬起,用克制地落下,轻声道:
“韵书,你别生气。”
熟悉的话语和强调让江韵书瞬间恍惚了。
记忆的闸门不受控制地被纷乱如洪流的画面重开,曾经恋爱和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里播放,好似在瞬间就将江韵书拉回了两个人还没有吵架、撕破脸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感情好的即便是江老爷子也无法完全拆散,无法阻止他们相爱。
江韵书甚至记得那年江老爷子为了不让他和连云里见面,将他锁在房间里,而他为了能见到连云里,竟然大着胆子,用被单做缓冲绳索,直接从四楼的窗户上一跃而下,因此而扭伤了脚腕,但依旧没有停下步伐,拖着受伤的脚,在大雨天的高架桥上疾驰,江家派出的三辆车都没能拦得住不顾一切的他。
爱可以让人做出惊天动地的傻事,连从小被当作江家接班人培养、绝对精致利己主义的江韵书也一样。
看着江韵书发红的眼睛,连云里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地摘下了口罩。
口罩一寸又一寸的落下,最终露出连云里的完整面容。
岁月侵蚀了他的身体,也苍老了他的面容,他的模样不再如记忆里那般年轻。
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也没有了往日的青春年少。
二十多年的时光横流在江韵书最爱的人的瞳仁纹路和脸颊上留下了刻痕,即便江韵书曾经深深爱过他,岁月也不曾因为这热烈的爱而对连云里有过丝毫的偏爱。
他也会老。
江韵书曾经设想过无数个两个人重逢的场景,但无论哪一个场景,画面里的连云里始终是年轻风华的模样,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想象,再一次见面,连云里竟然会老成这个样子。
江韵书用力握紧了手指,转过头,将视线落在连云里右肩处,语气冷硬的像石头,几乎是质问般道:
“你回来做什么?!”
他不断在心里要求着自己不将视线落在连云里的身上,但却依旧控制不住飘忽的视线,听见连云里慢慢开口道:
“我带儿子来........旅游,晚上散步的时候,恰好经过这里。”
他停了几秒,又补了一句说:“儿子长这么大,还没有来过京城。”
“你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来。”江韵书冷冷地看着他:
“离婚的时候,不是说过,你永远不会再回京城吗?”
“........”连云里慢慢沉默,不再说话了。
江韵书最恨他沉默的样子,像之前无数次吵架一般,非要用尖锐的语言化作刀,撬开连云里紧闭的蚌壳:
“你说话!”
江韵书说:“连云里,你不要以为你装哑巴,我就会原谅你。”
连云里无奈道:“........我没想过你会原谅我。”
他顿了顿,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我好得很,至少比你过的好。”江韵书马上回嘴:
“连云里,你看看你现在都老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熟悉.......要不是我的司机认出了你,我都不敢相信你是连云里。”
连云里被刺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
但他不是愤怒,而是难过。
可惜他难过也依旧是那副温和到可以包容一切负能量和情绪的样子,轻声道:
“应该的。”
他说:“我老了,但是韵书,你还是很漂亮。”
江韵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连云里,嗓音微微颤抖,片刻后几乎是失控般道:
“你,你从容港来到京城,还特意来到明江盛世集团的楼地下,遇见我,就只是想和我说这几个字?!”
连云里解释:“没有特地。”
江韵书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连云里的衣领,几乎是粗暴地往下扯,连云里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和他四目相对:
“连云里,你就是个混蛋!”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顾的上用最恶毒的话来报复连云里,好让他也尝到这二十多年来,他体验过极致的伤和痛:
“你不是说你再也不会回来吗?现在又回来作什么?是没有我,离开了我落魄了,混不出个人样了,所以才想着再来找我了,是不是?我现在告诉你,晚了!我现在身边,有更多比你年轻比你好看的男人,我一点也不在乎你,一点也不爱你了!”
听着江韵书近乎撕心裂肺的话语,连云里眼睫轻轻颤了颤。
他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整个人如同置身冰天雪地,灵魂也好似即将要脱离躯壳一般,令他失去了思考的余地和空间,整个人就这么愣在原地,好半晌,才一点一点运用起生锈僵硬的声带,机械般吐出几个字:
“那.....那也挺好的。”
话音刚落,江韵书眼睛红的几乎要滴血,手腕抖得不成样子,他后槽牙咬紧,脸颊微微鼓起,没有给连云里任何反应的空间,就猛地一出手,泄愤般将连云里往外推。
连云里猝不及防,踉跄地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他勉强稳住身形,似乎是察觉到了江韵书的怒火,不安地抬起头,道:
“韵书。”
“别这么叫我,听着就恶心。”
江韵书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精致和体面,夜风吹过,将他的头发蓬乱地吹落在肩膀,脸部的表情也失了管理,愤怒中又夹杂着数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说你带儿子来旅游,儿子呢。”
连云里心头一跳,不敢说连江雪连日来为了照顾他,累的在他病床前睡着了,只心虚道:
“在,在酒店。”
“让我见见他,然后,把他还给我。”
江韵书语气嘲讽:
“早知道你现在混的这么差,当初就不该把小宝给你。”
“.........”连云里无言以对:“我,我还没有告诉他,你的存在。”
当初他把连云里和连江雪带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太小了,不到记事的年纪,为了防止连江雪想妈妈找妈妈,所以连云里从来没有和连江雪说起江韵书的存在。
连江雪也很懂事,小的时候睡醒,还抱着娃娃找妈妈,找了几次,见连云里的脸上都会露出悲伤的神情之后,他就再也不提起这件事了。
相较于哥哥,连江雪要更加懂事、乖巧,要不是为了公平起见,江韵书都未必会让连云里带走孩子。
“那你现在就告诉他,我是他母亲,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差一点死在手术室,才将他生下来。三岁之前他都喊我妈妈,因为他不负责任的父亲的过失造成了家庭的破裂,他才会离开我,才会在外面吃了这么多的苦。”
江韵书说:“连云里,请你把我的儿子,我的小宝,把我的江雪还给我。”
连江雪是江韵书生的,但却是连云里养的,连云里视连江雪为自己的第二条生命,让连江雪离开他,无异于当心一剑,要从跳动的心脏里活活剐下肉来。
撕心裂肺的疼痛。
连云里看着江韵书,轻声道:
“韵书........是我背叛了承诺,是我食言,带着江雪来到了京城.......我明天就回容港,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江韵书几乎是想也不想,立刻就回答了连云里,打定主意要将连云里逼上绝路,打定主意要看见连云里求他,打定主意要连云里无路可退:
“把我生的孩子还给我。我会给他更好的未来。”
他说:“这么多年,江雪跟着你,受了很多苦吧。”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连云里,连云里的脸霎时如同失了血色,比冬日的雪还要更加的惨白。
江韵书几乎是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有些后悔了。
但他没有说出别的什么话来弥补,而是用视线紧紧地盯着连云里,目光在连云里的眼睛和脸上搜寻那刹那间可以通过表情和眼神暴露的情绪。
懊恼,后悔,不甘,什么都好,只要连云里向他求饶,承认他这些年离开自己确实过的不好,他就可以不计前嫌,让连云里再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