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完全缓过神,喻昉越先问起来:“你平时乘公交也会发生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明显指的是他的并发症。
“没有,之前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今天是人太多了,挤得缺氧。”
闻霁言语躲闪,隐瞒了之前差一些昏倒在车上的事实。
喻昉越没追究他话里的真实性,还是问:“你以后就打算一直这样单独乘车下班么?”
闻霁如实点了点头,他觉得问题并不大。虽然讲是并发症,但他总觉得自己的运气没有那么差,没道理病治好了,却被一个并发症击倒。
喻昉越还要说什么,刚刚在公司上空飘荡的那朵乌云,慢公交一步,悠悠飘到他们的头顶。
只在霎那间,天际一道光乍现,而后是一声闷响的滚雷。
车站距离周岳的出租屋还有一段距离。喻昉越凭借记忆定位,要先从大路拐上主干巷,再经过两个支巷后,在第三个巷口拐进去。
“你至少要走五分多钟才能到家,”他拍了拍闻霁的肩膀,示意他快走,“要下雨了,赶紧回去。”
闻霁却没动,捉到他话里的漏洞:“你知道我的具体住址?”
喻昉越扯起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向前走:“你简历上写了。”
闻霁跟不上他的大步流星,脑子也跟着懵:“城中村的路很复杂的,你怎么看一眼地址就能知道距离这里有多远?”
一句话,他做出判断:“你来过这里吧。你是不是——”来找过我。
又一道光从天上纵劈下来,闻霁闭着眼一躲,话被迫中断。
“轰隆——”一声巨响。
这道惊雷之后,大雨倾斜而下,像阿婆搓完衣服的泡沫水,从窗子里泼洒出来,猝不及防。
而此时,他们的位置距离闻霁的住址还有一个巷口的距离。雨势转眼间变得瓢泼,令人寸步难行。
这个巷口不那么热闹,唯一的一家超市也偏偏没有开门。借不了商户的遮雨棚,喻昉越顺势拉着人躲在一处矮楼的屋檐之下。
自建楼,加盖、违建是常态,遮雨檐也为了节省成本偷工减料,楼层稍微一高,一点该有的作用也起不到,豆大的雨点稀稀拉拉地砸下来,很快沾湿了两个人的头发。
喻昉越借着身高优势,把闻霁换到里面去,贴着墙根站着。原本飘落到两人头顶的雨丝全部被他的后背接下来。
自建房之间的距离都留得狭窄,一栋栋的握手楼,整条巷道的宽度不足两条手臂长,从面对面的两扇窗户里伸手出来,相互能够稳稳握住。
就在这样的距离下,喻昉越的背后亮起一盏暖黄色的灯,灯光倾泻出来,照亮了斜织的雨幕,又把他的影子投到墙上来,将闻霁完全拢住。
他伸手到喻昉越的后背去试,高档的西装已经完全受了潮,有些边角的地方已经彻底湿透。
闻霁在非常有限的空间里又往后撤了撤,脚跟都恨不得踩到墙壁上去,拽着喻昉越向自己这边拉了拉:“你后背都淋湿了。”
他的身高因为此时的姿势被垫高了些,视线望过去,几乎和喻昉越能够齐平。这让他得以看清喻昉越因为被雨淋湿而服帖趴在前额的刘海。
彼此的呼吸在一场夏日暴雨里碰撞,夹杂进淅沥水声。
闻霁的手搭在喻昉越的背后,正要收回来,又承住一片细碎的湿意。
雨越下越大,丝毫不顾及两个挤在逼仄空间躲雨的可怜人,一个劲儿地往里潲,非要搞狼狈一双人才肯罢休。
闻霁心一横,落在喻昉越后背的那只手又向自己轻轻推了推。
他和喻昉越换了个姿势,像刚刚在公交车上喻昉越护着自己那样,他把喻昉越也捞进自己怀里。
尽管他垫着脚,也不得不把自己的下巴放到对方的肩头上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散了路上来往的行人,以往热闹非凡的主路,此时也不见几个人影,徒有全副武装的外卖小哥,拧足了油门在雨里穿梭,速度快成一道两道黄色蓝色的彩线。
好吵。
雨声好吵,电瓶车溅起的水花好吵,彼此贴在一起的胸口不知是谁的心在跳,最吵。
越吵却就越没有人讲话。
一人静,一人默,没什么人的小巷,他们成为这寂寞雨中的天与地。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以后喻总讲话的资本:我都为你挤公交了。
◇ 第33章 今天我的意思是想去你家
雨下了一阵,没有要停的趋势,他们就维持拥抱的姿势,一下没动过。
突地,闻霁的视线越过喻昉越肩头,远远望见一个人影,一手把外套撑在头顶,冒着大雨往这边跑。
另一只手上似乎亮着火星,随着他的动作一明一暗地闪。
他朝着闻霁所在的这处屋檐跑过来,看样子是想要躲雨,好让他把手里剩下的半支烟抽完。
是个粗人,刚躲到他们身边,闻霁就听到一声浑厚的国骂:“草!这jb雨真他妈会挑时候下!”
他把外套取下来,搭在手臂上。闻霁的下巴还在喻昉越肩头垫着,余光一瞥,视野里闯入一条般若花臂。
他眉头一皱:“陈骁?”
拥着他的、站一边的,两个人闻声,都是一愣。
“你在这干嘛?”陈骁问。
“你认识他?”喻昉越皱眉。
陈骁跑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处窄窄的屋檐儿底下有一对儿在躲雨,大概是热恋期,抱得难舍难分,俩人之间好像淋了一吨的五零二胶。
不稀奇。他也没听人墙角的习惯,本来没当回事。
直到被抵在墙边儿的那个叫了他的名字。他转头一看,居然是和周岳同居的那小子。
这一愣神的功夫,雨潲进来,打湿了没抽完的烟头。
陈骁紧着往嘴里送,连吸了两大口,没能起死回生。口头禅一样,他下意识又一句国骂,随手一丢,烟头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入雨幕里。
这口烟没了,他也无所谓身上湿不湿,本该冒着雨继续赶路的,却突然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打量身旁的两人。
“你俩...搞对象啊?”他打量喻昉越几眼,“真是大款,有模有样的。真有你的,闻霁。”
喻昉越本就有点不快,被他这种“早有耳闻”的口气一评价,心气立时高起来,理都不想理一下。
“不是,我们...”
闻霁想解释,却被人半明显不明显地向墙上又拱了一下,像是不爽,又像是一种警告,他噤了声。
“你们在这干嘛?”他问回最初的问题,自行推理出一个答案,问闻霁,“你打算带他回家?”
没等闻霁再否认,他抖搂抖搂手里的外套,又举在头顶。
“周岳在家呢,你带他回去,不太合适。”行动之前,他说,“开间房去吧,他又不差这点钱。”
说完,头也不回地又冲进大雨里。
“喂,你——”
闻霁对着他的背影,只喊了一声称呼出来,剩下的话顿在了嘴边。想解释,自己和喻昉越还没到他想的那种关系;又想问,他怎么知道周岳在家,此时明明是周岳平时待在店里算账的时间。
但陈骁显然是不打算回答了,对着身后伸出一只手臂,来回挥了几下。一只般若在外套的遮罩下若隐若现,张牙舞爪。
喻昉越还和他贴身站着,手却一紧,让彼此贴得更近:“你为什么和那个按摩店的老板住一起。”
闻霁从他的语气听出点不悦来,下意识解释:“他租的房子,之前我眼睛看不清,住宿舍不方便,暂时借住在他这。”
但闻霁喜欢男生,却和另一个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的时候,喻昉越又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他学会旁敲侧击,不甚在意地问:“那刚刚那个...去你家找你老板?他们...”
闻霁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就听懂了喻昉越的言外之意:“不是!周岳铁直,我保证!直得不能再直了!不然我也不能和他住在一起!他俩...他俩应该也没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