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有些长,一两秒钟,季风廷只检索到几个关键词。上面写:江徕,隐藏,公开。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边聊边看,不知点开什么,忽然发出怪叫。
季风廷心脏咚咚跳起来,他隐约有些预感,却又不敢相信,摸遍身上几个兜,又转回座位,才找到放在椅子上的手机。
打开手机点进微博,后台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
其实他根本不用刻意去找,首页关注页面随他打开微博刹那自动刷新,有博主早做好合集,简介提到,江徕粉丝曾推断出,江徕有每结束一部电影就更新一篇私密博文的习惯,出道至今,总数已经达到十数条。
而今天,一个除夕夜,在这个大众看来对江徕职业生涯和感情故事完全不搭界的日子,他毫无预兆地公开了所有博文,验证了粉丝猜测。
有一点出入的是,他这些年隐藏起来的东西,实际上不是博文。而是视频。
季风廷尽量保持呼吸平静,他打开营销号按照时间顺序剪辑好的视频,在满屋沸反盈天里,听到被电子设备模糊细节的,江徕年轻的声音。
他带着笑意说:之前我一直没发现,红枫街背后还有条小河。拍给你看看。
DV机画质不佳,一定是被江徕举到身前,画面一直随他动作发抖。他沿着河堤往前走几步,入镜的是缓缓流动的河水与河边早已经掉光叶片的枯树。
不知道为什么,他早停下脚步,画面却持续着比之前更厉害的抖动。江徕安静下来,只是呼吸,足有半分钟,他再开口,那点笑意听起来已经有些勉强。
他说:有夕阳。很漂亮。
每段视频之间存在一秒钟的剪辑空隙,明明逐帧画面、逐字言语季风廷都接收完成,却到这个视频结束,他才理解到其中含义。
没等季风廷做出反应,下一个视频开始播放,画面摇摇晃晃,时间来到夏天,知了叫声尖厉。
从这个视频开始,江徕渐渐变得沉默,画面不停轮转,拍摄时间也从白天改到无人深夜,天知道他独自看过多少个四季。只在视频最末,他会开口,像讲给他自己听那样轻声说一句,某年某月、他在何地。
评论区粉丝们吵得不可开交,有人笃定江徕有段长久的地下恋情,有人反驳,说这不过是在为他接下来亲自执导的电影造势,还有人大受感动,夸江徕心细,为粉丝寄出一封跨越时间的情书。
剧组同事也同样讨论得热火朝天。可其实,季风廷对这些声音全然无知。
他静静等到最后一个视频。江徕出镜了,骑着摩托车过跨江桥、游车河,最后画面停留在山城一架普通的天桥上,他看一眼镜头,音色和视频最开头相比变化不大,可成熟好多。
他说他在山城看风景,风景还不错。
在《大路》组里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嚷嚷:“诶我上个组跟过江老师,怎么就没发现他在拍这东西。”
另有一人笑:“得了吧,还能让你发现?不过你们注意到没,最后一期江老师老是看镜头,平常拍戏他可没这习惯。”
季风廷忽然起身,轻推开门,一个人偷偷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他捧把冷水洗脸,洗到皮肤冰冻僵硬,眼睛还是又烫又辣,像被烈酒浇过。
当时身在局中,人低落,情迷惘,没有丝毫留意,如今再看影像证据,他才拾取到真相,原来江徕那晚整个人都透露着难以形容的情绪。
而他只是用心一点,注意力多聚集一点,便轻易地发现,江徕看向镜头的那一眼、每一眼,其实都是在看镜头后面的季风廷。
季风廷盯着手机屏幕。
江徕此时想必正在家里陪伴双亲,等到年后围读,才有时间和他再见面。季风廷忽然生起一种恨不能的念头,可惜人食五谷,始终没办法长出能够跨越山河的双翼。
他在镜前站了好久,才动手抹了抹水渍干掉的脸颊,打算回包厢。
一转头,一抬眼,躯壳桎梏,心脏如同蜻蜓一样倏地飞离身体。
“找到了——”
本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抱臂站在门外。像个不真实的梦,他披着灯光,注视柔软,看了季风廷半天,淡笑一笑,轻而缓地补充说,“好帅的寿星。我们季老师。”
第75章 是小狗
男人戴着棒球帽,半张脸都压在阴影里,下颌的线条流畅凌厉。他穿样式简单的厚外套,一身黑,身形高挑,腿长惊人。
季风廷盯着男人看。他分不清自己看了多久,只觉得世界安静。忽然,从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才意识到,周遭实际上是很嘈杂的。包厢中偶尔高声呼喝,楼下的街边有不少人聚在一起说话,再往前,靠河边的烟花集中燃放点,摆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纸箱。
尽管还没有到规定的燃放时间,但总有年轻人按捺不住。
光点“咻”一声冲上夜空,两秒钟后,炸开五颜六色的星雨。
耳边几乎都是闷雷一样的烟花声,江徕嘴唇动动,似乎说了句什么,朝他伸手。季风廷像被无形的线牵动,往前走,靠近,无条件信任般把自己的手交给了他。
他们没有再回包厢,江徕牵着他下楼。人都出去看烟花,穿过空荡的饭店大厅,到停车场,一辆硬派越野闪了闪车灯——这便是千里迢迢送江徕过来的车。
两人上车,沿着主路,江徕一直往前开。这个县城建在山坳之中,规模并不大,东南西北都有重重高山,他们很快驶出县城,在十分钟之后转了方向,进入无名铺装路,沿着山间小道一直往上攀升。
明明有好多话想问,想问江徕怎么大过年不回家,怎么出现在这里,想问他从什么时候出发,一路来开了多久车,辛不辛苦,想问他那些视频,究竟是给自己的吗。
可季风廷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他甚至没有问江徕要带他去哪里,只是看着漆黑的山和悬崖。
远离了热闹的氛围,空气温度都好像更低了一点。被车灯打亮的路面,能看到积雪渐渐厚起来。
到路尽头,下车,打开车门,一股寒风直直袭来,季风廷拢了拢衣服,呼出的热气很快在空中消散。车一熄火,四周就暗下来,季风廷下意识闭了下眼睛,身后传来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紧接着,江徕给他戴上质地柔软的毛线帽,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说:“有一点危险,但是不是很刺激?”
诚然这话有些不合年龄的幼稚,但季风廷还是点头。
这时候他已经适应黑暗,虽然看不清江徕脸上的表情,但放眼望去,能看到整个雪坡上反射着冷冽而静谧的月色,再远一点,是有着同样景色的憧憧山影。
鸟都没有一只,耳边只有高海拔呼啸的风声。这下,全世界是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两个人,却拥有如此广阔浩瀚的天地。
“走吧。”江徕抬手,将季风廷紧紧揽在怀里。
他带着他往山坡的阴面走,中间距离其实不到百米,但因为风大雪厚,两人喘着气,走得略微吃力,两串脚印一点点印在白色大地上,渺小得有些可爱。
转个弯,到背面,季风廷愣了愣,眼前居然出现几座木屋,其中一间木屋檐下挂着盏黯淡的小灯。木屋前,伸出去了一片蛮大的平台,平台中间有个红鼻子的雪人,雪人虽高,却因为雪质太硬,堆得不甚好看。
从平台往上望,能看到星空广袤,往下眺,能看到山脉绵延。
季风廷不由得说:“这种地方,你居然也能找到。”
这里不怎么能吹到风了,但还是能听到远处簌簌的声响。江徕在季风廷耳边说:“之前勘景来过这里。”
季风廷走近雪人,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给它拍了张照片。这么盯着看久了,竟觉它越发有趣。
江徕跟着走过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盒仙女棒,从其中取出一支。季风廷注意到,说:“上一次玩这种烟花还是很小的时候。”
“早上下了飞机就往这边赶,一路上,鲜花蛋糕都没买到,只看到路边有这个。”江徕将那支仙女棒插到雪人头顶,雪人因此变得更呆了,他拍了下雪人脑袋,说,“丑是丑了点,倒还勉强有点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