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夜(11)

2025-12-16 评论

  一瓶酒喝光,拿了新酒瓶,季风廷转向谈文耀,要敬他:“先给谈导赔个不是。”

  谈文耀夹着烟看他,没说话。张副导忙搭住季风廷的肩,将他按在座位上,玩笑似的:“好啦好啦,哪儿来那么多规矩,再说了,你现在就喝这么多,待会儿哪儿还有发挥的余地?”

  季风廷捏着酒杯坐下,脸上仍然挂着笑意。这位置在包厢最中间,本来是张副导的,但他推着季风廷坐下,于是季风廷便和江徕呈一右一左,坐到了谈文耀身边。

  张副导紧挨着季风廷坐,问他:“怎么不早点过来,一个人躲屋里干嘛呢?给你打电话也占线,群里消息没看着么?”

  季风廷还是那么笑着,像是一台提前被设定好基础参数的机器。他只能这样,只有笑。因为他总不可能告诉大家,在他们等着自己的时候自己还在床上神游天外,也总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在此之前自己根本没有收到任何人通知说,今晚要举行一场宴会,今晚这场宴会是特意用来为自己接风。

  “睡着了吧。”谈文耀靠在沙发上抽烟,又问,“吃饭了没?下工那会儿你就该跟我们一起走,还麻烦小江差人回去一趟叫你。”

  季风廷抬起头,血液里的酒精浓缩成一支利箭,猛然刺向心脏。听到这话,他倏地有一种醉昏的感觉。

  他仿佛又回到几小时之前的那栋电梯,他像人偶,或是玩具,在短短数十秒间,在幕后神秘力量操控之下,失重,腾空,又被拍向大地,自以为表演得不遗余力无懈可击,实则洋相百出,轻松便被一语破的。

  季风廷看向江徕。隔着不远的距离,他朦胧的轮廓变清晰。

  头顶灯光暧昧不定,有一种忽明忽暗的斑斓,落在江徕年轻英俊的脸上,叫他相貌中的锋锐削减不少。他也看着季风廷,那双眼睛晦冥幽深,不再有无意识间会露出来的少年气,是沉着而陌生的颜色。

  “不麻烦。”江徕淡淡移开视线,浑身上下都写满不在意,“我助理本来也是顺便回去取个东西。”

  房间里再一次热闹开,季风廷被张副导带着打圈。剧组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他作为后来者,确实应该好好认识熟悉一下。谈文耀看起来似乎不大喜欢这种场合,一直沉默地坐着抽烟,只偶尔跟很放松坐在一旁的江徕说说话。可能是知道导演脾性,整晚很少有人去打扰他。

  季风廷被灌了许多酒。是事实——人人都知道,就算季风廷如今搭上谈文耀的车,以他这个说出去都让人感觉寒碜的资历,还远没有对大家说“不”字的权力。

  拿着酒杯站到江徕面前的时候,季风廷已经恍惚,视线里满是灯光的重影,猛地对上面,他差点认不出重影之中是江徕的面容。谈文耀早喝过季风廷的酒,这时候与张副导在一旁看着他俩,用一种似乎是衡量又似乎是欣赏的目光。

  “风廷,”谈文耀说,“你俩好好喝一杯吧。”

  季风廷笑着点点头。其实他束手无策。

  他用手指缓慢地揩过酒杯,耳边音乐被酒精隔向很远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又在被什么东西推着走了。

  似乎从进入这个剧组开始,他就成为了某种不停歇的履带,时时刻刻都要做规则之下的刻板表演,一切刚开始,第一天而已,他就已经筋疲力尽。可电闸一推开,仅凭人类的力量,如何能够阻挡机械齿轮残酷的运转呢。

  “江老师,”真的喝多了,笑起来时季风廷竟然感觉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悄悄滑落,但其实没有,这只是一种隐秘的幻觉。他站得恭敬,双手端好酒杯,见到江徕即将要起身的动作,连忙道,“江老师,江老师,您坐着就好。”

  那些冠冕堂皇的酒桌敬语,不用经过大脑,季风廷早就已经可以脱口而出了。江老师我敬你。这么多年,江老师一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能和江老师合作真是。真是。

  说话时他低下眉眼,因为他一定不要把事情弄糟,因为江徕在他视线中逐渐黝黯成一个面目模糊秋毫无犯的符号。

  江徕说,好,谢谢,谬赞了,太客气。然后“当”的一声,奇迹般,音乐没有压住他与季风廷酒杯碰撞的声音。季风廷仰头喝酒,紧紧闭眼,喉咙用力吞咽。天旋地转的感觉涌上来了,仿佛他在海浪的中间。

  揽昇

  如此有诚意,他向江徕展示空空如也的杯底,紧跟着他笑了。

  “做梦也没想到啊。”又痴又醉,季风廷轻声说,“我这辈子,竟然也有跟影帝喝酒的一天。”

 

 

第8章 “演技太差。”

  半夜散场,包厢里的人三三两两结伴回酒店。

  谈文耀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屋里没剩下几个。季风廷喝醉了,窝在沙发角落,他半阖着眼,脚下的酒瓶东倒西歪,似乎睡得正酣。谈文耀过去看,见他穿一身极其简单的白t,不知道被汗水还是酒水打湿过,布料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其实对于孔小雨这个角色来说,饰演者最好还是个头再低一点,给人感觉再荏弱一点。季风廷很瘦,但骨骼并不是纤小细弱的样子,更确切一点来说,他很清减,坐着也能看出,他有高挑漂亮的身形。这样的条件,演他最初试镜的周绍祺才合适一些。

  “老张,”谈文耀捏着发酸的手腕,问,“车都安排好了?”

  张副导喝得也有些多,这段时间一直操心换角的事情,今天总算可以把心彻底放下。“可以走了,剩下这些人三辆车就坐得下。”他起身,又看了眼季风廷,叫他,“风廷?”

  季风廷脑袋动了动,却没有吭声。

  “看来是喝趴下了,瞧这样儿,醉了也不爱说话。”张副导笑笑,说,“他进组也没带个助理,导儿,让他坐我们那辆车吧。”

  谈文耀低头看看季风廷,又看了眼坐在房间另一头把玩打火机的江徕,说:“嗯。”他俯下身,视线在季风廷酒色朦胧的脸上停留一会儿,又改变主意,“让他坐江徕那辆吧。”

  张副导愣了愣:“也对,他俩就住一层,方便些。”他转头,冲江徕说,“小江,那就麻烦你送风廷回去一下了,可以吗?”

  江徕的反应很冷淡,听到张副导的话,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季风廷,将手指间夹了许久的一支烟点燃,没什么表情地回答:“好啊。”

  对季风廷来说,这一段记忆 十分糊涂。他很少喝酒,更很少喝醉。那些热闹嚣杂光怪陆离仿佛忽然间抽离,他陷入某种无尽的虚无,像被扔进大海深处,荒漠中心。

  他用尽全力分辨,才听到人模糊的说话,清脆的打火机,绵长沉着的呼吸。

  时间在这种时候总是过得缓慢,甚至失去意义。他不觉得怕,反而想,奇妙极了,快乐极了。又漫天神游,记起曾经看过破甑不顾的典故,世人总结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豁达一点,不要追悔,就让它过去吧。

  “老大,我帮你吧。”见江徕起身,梅梅给他拿出口罩和帽子,把包往身后一甩。

  “不用。”江徕接过东西,掐了烟,只是让她先去把门打开。

  季风廷迷迷糊糊地听他俩对话,听江徕脚步声靠近,又是好几秒的安静,眼前的光忽而暗了,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驱散空气中的烟酒味,轻轻落到他肩上。

  香烟、薄汗、沐浴液,令人讶然,江徕身上的味道变化并不太大,演戏的时候被邢凯的味道遮住了,现下冲过凉出门,又没怎么喝酒,所以身上只有属于他自己的气味,叫人一嗅到,耳边便不由得响起那些夏天的聒噪蝉鸣。季风廷思绪又跳跃开。只要嗅到某种气味,就会立刻唤醒与该气味相关的情感记忆。他想了好久,终于想到那条术语,叫做普鲁斯特效应。

  江徕给季风廷戴上棒球帽,又戴上口罩,停顿几秒,将帽檐给他往下重重一压。

  紧跟着,季风廷被搀起来,两条疲醉的腿跟不上江徕的脚步,季风廷想让他慢一点,张口却天旋地转,一股想吐的冲动涌上来,他只得紧紧闭上嘴巴。穿过走廊、下电梯,在门口等司机泊车的当头,隔着口罩,季风廷又嗅到那个味道。风中还传来江徕沉默呼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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