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夜(34)

2025-12-16 评论

  围着桌边转半个圈,他问江徕:“玻璃很贵吧?”

  “不贵。”江徕说,“剧组处理的道具,只是拿去加工时给了点钱。”

  又低着头观察半天:“那一定比买成品便宜很多了——这里为什么要放牙签?”

  江徕给他示范:“方便胶水进去,打完胶之后拿出来就可以。”

  “这样打上胶就可以了吗?”季风廷绕到另一边坐下,手支着下巴趴在桌上,隔着玻璃看江徕动作,“要等多久才能养鱼呢?”

  “十天吧。”江徕给出答案。

  “十天……”季风廷跟着江徕重复,又叹,“哇,小江同志,我发现你真的很厉害,连这种东西都会做……”

  江徕动作慢了下来,视线轻轻转动,落在季风廷脸上。

  用一种天真的畅想,季风廷还在继续说:“我们养什么鱼呢,灯鱼好不好?群游很漂亮。孔雀鱼也可以,只是它们会生小孩,那我们可能照顾不过来,我以前请教过水族店老板……”

  “季风廷。”江徕突然叫他。

  季风廷被打断说话,可还是挂着那样好脾气的笑,抬眼望向他:“嗯?”

  玻璃胶的味道逐渐散去,残阳更斜了,照到了桌面,在隔在他俩之间的玻璃缸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其中有一道,是隐约的彩虹色。若从江徕这个俯视的角度来看,季风廷此刻整个人都沐浴在暖黄色的霞光之中,眼中却盛着一道绚烂的彩虹。

  双手撑住桌沿,江徕微微俯身,定定注视季风廷。然后他笑了。

  江徕轻轻笑着说:“原来真的有这么喜欢。”

 

 

第24章 最美妙的一次动心

  与人眼的视觉持久性有关,电影的放映标准是每秒24帧。所谓“帧”,指的就是单幅静止的画面,连续起来便形成动画。

  这一概念对季风廷来说并不抽象。小学时男孩们中有过一阵火柴人格斗手翻书制作热潮,季风廷的同桌恰好是他们班级里火柴人绘画水平顶尖的人物。他用草稿本做了不少手翻书,完工以后向季风廷得意展示,明明只是些僵硬的单格动作,翻页的那瞬间,火柴人却灵动得像是从纸上活了过来。

  季风廷盯着看,只觉得内心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像赞叹,更是惊奇。那是他第一次用有些另类的方式接触到影视制作。

  后来长大一点,在同龄人每晚七点钟锁定CCTV-14等待《小鲤鱼历险记》播出的时候,他开始懵懵懂懂地读电影。

  那时候电影院并没有那么普及,普通人想要看电影,除了用DVD播映影像店售卖的光碟,另外一个重要渠道就是电影频道。很长一段时间,季风廷放学后的生活,便是在响不停的麻将声里,用那台二十多寸的大头电视机争分夺秒地看电影。

  他很喜欢一位叫做左慧的女演员,薄薄的双眼皮、秀气的鼻梁、饱满的唇珠,她有一副带愁绪的冷冷长相,笑起来却很有风情。那部她因此而获影后的经典电影,影片最后一幕是她穿一袭青袍站在崖边,镜头从她双眼逐渐拉远,露出她凝视观众的特写、她蜻蜓一样轻盈秀雅的身姿。

  再往后,面临数次升学,住校的他只得在放长假时才有观影机会。高考志愿滑档那夜,他看一部很闷的文艺片,父母的争吵声像电影的背景音,生动而具体地环绕在他耳边。屏幕里的主角吃着圆白菜,狼吞虎咽、爱恨交错。他看完电影,在争吵声中默默站起身。

  季风廷没有叛逆期,人生中所有离经叛道都用在那一刻,他对着暗光下的父母讲他的决定——无论他们怎么争执,他都不准备再读大学。

  季风廷总是认为,人的记忆实际上就是手翻书或是电影一样,由一帧一帧的画面组合而成,要不然怎么解释每当自己回忆往昔,脑海里闪现的,往往是静态而无声的影像。

  旧褐色的琐忆仿佛胶片的颜色,再渺小的人物也有属于自己人生的起伏跌宕。

  现在让季风廷总结剖解,像做电影赏析,在关键点插旗,他会将人生与影视在无形之中接轨的那一面旗放在同桌向自己展示火柴人格斗那一帧,标注为伏笔;将择业观被动摇,初次产生自我想法的那一面旗,放在左慧隔着显像管屏幕凝视自己的那一帧,标注为契机;将命途发生重大改变、他即将踏上有异于普通人人生道路的那一面旗,放在闷片主角吃圆白菜吃到痛哭那一帧,标注为变局。

  剖析角色生命弧线时,一般不会在其中加注小情小爱,但季风廷很有一番私心。他认为在江徕用近乎温柔的目光注视自己,说出“原来真的有这么喜欢”这一刻,这一帧定格的画面,也是他人生中重要的转折点之一。

  季风廷标注它为:此角色微薄贫瘠的生命中,最美妙的一次动心。

  那天夜里,多半是赌气,吃过饭后丁弘决定留在季风廷家中过夜。季风廷租赁的这套一居室算上所有边角,面积也不过只有三十来平,要住三个成年男人,未免太过勉强。

  平常江徕都睡在沙发,丁弘如果硬要留下来,只能跟季风廷在那张单人床上挤一挤。三人看完一部爆米花电影,季风廷正要这样安排,江徕却起身,找出枕头被褥,没太大表情地丁弘说:“我帮你铺床吧。”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句话绝对抢占了先机。

  本以为和季风廷一起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见到江徕自然的表现,俨然一副主人姿态,丁弘又看一眼没说话的季风廷,那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反应慢了几拍,竟然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江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一个人睡了沙发。

  这两人都达成和谐的安排,季风廷自然对此不能再说什么,况且,丁弘身量要比江徕魁梧许多,跟季风廷挤一张单人床的确也显得有些局促。

  江徕洗过澡,换上睡衣,躺到季风廷身边。床靠着墙,太窄了,一米五宽,身高腿长的两个大男人,只能摩肩擦踵地躺在一起。

  季风廷很少跟人同床睡觉,有些无所适从,睁开眼去望床尾的窗。没拉窗帘,窗外那半天空是墨蓝色,有一点路灯稀松的光。老关的酒馆还没打烊,有人在唱歌,隔音墙挡不住,歌声伴着吉他声飘出来,飘到他们窗前,因为夜色而隐约。

  紧张和不适应渐渐被音乐柔软了,空气之中沉默也变得松弛,风撬开窗缝,掠上裸露的小腿,一阵舒适的凉意。江徕开口,问:“睡不着?”

  “嗯……”季风廷老实说,“有一点。”

  江徕微微一动,原本跟季风廷有一些擦着的肩膀离远了一点。他这么一动作,凉风便顺着缝隙攀上季风廷的皮肤,季风廷才意识到,原来江徕的体温有那么高。

  “现在好点了?”

  季风廷笑笑,是笑他这个动作外道:“也不至于吧。”

  江徕没有说话,似乎在跟季风廷一起认真听着楼下传来的歌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想要做水草缸的话,你哪天休息,我们去湖边找点石头和水草。”

  “好啊。”微风和音乐令季风廷惬意,“这你也会做,动手能力好强啊。”

  江徕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难。”

  夜安静几秒钟,楼下换了曲子,改编了原曲,是很安静轻柔的扫弦。季风廷会唱的歌,他跟着小声哼唱。床有一点吱呀响,他意识到是江徕转过头在看他。几秒后,季风廷忍不住也朝他看过去,昏暗之中,他看到江徕的注视,很深,但也有一点亮,像夜空中掬着两絮微光。

  这样的目光似乎像梦一样。季风廷感觉自己的魂魄离体,被梦境托起来,轻飘飘地往下看,小房间、窄木床、一双人靠很近,夜色散发暧昧缱绻的光芒,他听到自己轻声跟着风送来的音乐和唱,谁画出,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

  只是一句,不再往下唱了,窗外的声音却不因季风廷的收声而停息,把歌词继续。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他们对视,一首歌的时间,直到扫弦声结束,再没有音乐响起,尘埃在薄光的空中漂浮、旋转,如同苍穹之中闪烁的繁星。静谧的空气里,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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