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暖年(107)

2025-12-17 评论

  郑糕糕依然躺在婴儿车内,小脑袋歪着,怀里紧紧搂着他的小熊公仔,一双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已经发呆的倦意,看着眼前这两个不太熟悉的大人。

  虽然林孝琪是等收到了郑家灿的钱,才不早不晚地联系了郑沅,透露自己“不请自来”的行程,但今晚载她和吴太过来的那辆保姆车上,也煞有其事地安了一张婴儿安全座椅。

  郑沅坐在花园一角的秋千上,隔着微湿的夜风,冷眼旁观着别人把郑糕糕绑进座椅。

  郑家灿全程面无表情,安排妥当后,便与林孝琪、关昭怡一同登车。车门“嘭”一声关上前,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郑沅身上停留片刻。

  郑沅在外面坐了好一阵,感觉自己都已经是一尊无知无觉的石雕,在被渐冷渐寂静的夜色吞噬。

  直到丁叔拿着一件薄毯走过来,提醒他该休息了。

  郑沅靠在摇摇晃晃的秋千上,看着夜空:“我不累。”

  丁叔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又心痛又无奈地说:“今夜Rice ball应该唔会返嚟啦。太晚啦,佢已经瞓着咗。”

  郑沅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片刻后,轻声道:“我知道。”他从秋千上站起来,拿过薄毯,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丁叔的胳膊,“好啦好啦,我回去睡觉了。你都早点休息。”

  说完,郑沅几乎是逃一般地快步跑回主屋,噔噔噔跑上楼。在二楼走廊昏暗的壁灯下,郑沅猛地刹住脚步。

  他想起来,上次,糕糕百日宴那晚,郑家灿就是夜里把郑糕糕拎了回来。

  要去告诉丁叔。

  可是,郑沅觉得自己好像被墙壁投下的暗影死死压住,又像是痛得眼前发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弯下腰,额头抵住冰凉的墙面,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压制住那些汹涌翻腾,几欲从喉咙、从眼眶里决堤而出的,难以抑制的悲伤与痛苦。

  翌日,连绵的暑热终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打破,天地间一片水汽濛濛,暑气尽消。

  衣帽间深处,在一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中,郑家灿找到了郑沅。

  郑沅蜷缩其中,听到动静,抬起一双布满红血丝却依旧清亮的眼,平静地回望着门口的男人。

  郑家灿倚在门框上,双臂抱胸,目光沉静淡漠地看着他。

  郑沅在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中感到茫然。

  身边亲近的人联手算计,这是郑家灿的逆鳞,而郑沅,不仅是那个人,更是把合谋者直接引到了他们的“家”。

  郑家灿为什么还是这样平静地看着他?

  常年身居高位的缘故,郑家灿的眼神里总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此刻,那双眼睛里夹杂的疲惫,如同最精致的丝绸上,不小心沾染了一点灰尘。

  让郑沅心如刀割。

  静静对视片刻,郑家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在收拾行李?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你走吗。”

  郑沅扯出一个笑:“你不是吧。我已经给你提示到这种地步了,做到这一步,你都还不清醒?你以为我真的要走吗?”

  郑家灿眉头紧锁,走进来,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郑沅完全笼罩。

  郑沅下意识就要逃,但刚从衣堆里撑起身,就被他扼住了手腕。

  郑家灿声音低沉又克制:“我已经说过,所有的事我都能处理好,我只想你和Riceball能在那些是非之外。”

  “可能吗?”郑沅笑意更深,“郑家灿,这世上的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就算的。我不愿意。你同人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累了,就想有个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的‘桃花源'给你歇脚?凭什么?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郑家灿重复,怒极反笑。

  “对啊。”

  郑家灿的脸色沉得可怕,捏着他的脸:“你就这么……恨我吗?”

  郑沅双眼通红,眼尾也鲜艳似醉,开口问出那个折磨了他无数日夜的梦魇:“我爸,是你杀的吗?”

  郑家灿眼底翻涌的怒火骤然凝固,清晰而冰冷地说:“不是。”

  “那也和你脱不了干系是不是?”郑沅看到了他的迟疑,不依不饶地逼问,“你的手当然不会沾血,你们郑家的人,手都是干净,但是你们能买到人命!”

  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讽从郑家灿嘴角浮了上来,说:“就算是我安排的又怎么样?”

  最后一点希冀的光芒彻底熄灭,郑沅笑得浑身颤抖:“我恨你,郑家灿,我恨你。这是我唯一能对你的报复。你想要一个绝对忠诚、永远不会背叛的‘宠物’守着你的‘家’?好啊,那你就亲眼看着,我是怎么不听话,怎么亲手毁掉它!”

  捏住郑沅的那只手一僵,郑家灿随即扔开他的脸,淡淡地嘲弄说:“郑沅,这段时间,留在我身边,就是你对这十一年的哀悼是吗?”

  *

  阵雨稍歇,林孝琪穿着睡袍站在窗边,玻璃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模糊了窗外的景致。估摸着郑家灿离开的时间,她拨通了郑沅的电话。“真的决定了吗?”

  “嗯。”郑沅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也带着一种疲惫的坚定,“按照说好的做就行,我走了对你百利无一害。”

  “OK。”林孝琪很痛快。

  她不怕郑家灿报复,像郑家灿那样的男人,昨晚就猜到她会出现在他家,是郑沅授意。而且最后送走郑沅的也不会是她。

  顿了顿,林孝琪忽然问:“Chris,我想问个问题,你……真的失忆了吗?”

  林孝琪始终好奇,郑沅到底是带着清醒的记忆在爱郑家灿,还是在失去记忆后,依旧不可避免地再次爱上了他。

  郑沅喃喃说:“我无法分辨,那些记忆,到底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还是在往日重现中慢慢恢复。”

  他回避了自己问题。林孝琪轻哂一声,她也知道他不会完全对自己坦诚,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其实你有没有记忆,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意义。但是,如果你还是个病人,就这样把你送走,我也会良心不安。”

  郑沅低低地笑了,说:“我还以为你担心你弟弟又会在我这里受情伤。”

  林孝琪神情僵了下。

  好在,郑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此刻需要她的帮助,不能将气氛弄得太僵,在惹人不快后,郑沅很快补救:“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记得所有的事情,那些痛苦的过往,不过是被我尘封在内心深处,选择了不去触碰而已。我只是在假装、在故意让郑家灿头疼。可是即便我对郑家凯讲述的故事已经停止,记忆也层层叠叠地出现,每个片段都让人熟悉又陌生。我现在都想起来了。”

  这些话半真半假,但林孝琪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她不再追问,说:“等一会,接你走的人马上就来。”

  另一边,郑家凯手忙脚乱地哄着郑糕糕,另一只手笨拙地举着奶瓶。

  郑糕糕应该是心情不好,委屈巴巴地呜呜咽咽,露出一粒酒窝,喝奶都不如前两天在他家看着的时候有劲,而且一旦郑家凯不抱着他,他就不喝了,换保姆都不行。

  郑家凯被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里却又暗自庆幸大哥将他叫了过来。——为了能给郑糕糕更多的安全感,郑家灿还是尽可能在他身边多安排一些“熟人”。所以,今天早上还在睡梦中的郑家凯,便一大早被一通电话从床上“请”了过来。

  等到郑糕糕把他的早餐喝到一滴也不剩,小肚皮像个圆鼓鼓的气球,郑家凯松了一口气,问他要不要再来点。

  保姆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郑糕糕接过去,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能再喂了,然后抱着明显喝多了的小家伙,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郑家凯累得瘫坐在沙发上,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他记得,是大哥偶尔加班才会过来住上一阵,郑糕糕怎么会在这里?搬家了?还是……吵架了?

  想起昨天上午和郑沅那通电话,郑家凯都还有些余怒,觉得就算自己现在打电话问郑沅他们怎么了,郑沅也不会好好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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