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暑期的反思,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也成熟了许多的郑沅无一例外,都会在邮件最后,希望郑家灿不要让自己准备10月的预科申请。
就像个无赖,公式化地进行再三保证,却又在最后一句话透露他的真实意图,再看他前面貌似诚恳的字里行间都是:“是你逼着我改的,我可以照做,但是我就是改不了。”
如今站在了郑家灿面前,目光交汇,郑沅扭过头,嘴角提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想起自己发的那些邮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收到自己这些幼稚拙劣的邮件时,郑家灿在做什么呢?是在医院还是在家?
而就算在休养期间郑家灿的时间也是被财务数据和董事电话等等占满。郑沅那些求爱的小情绪,还有自回家前就发狂的思念和自责,对郑家灿来说既无用又碍事。
一旁的郑家凯低声说:“那有什么好讲嘅……”
郑家凯目光落回郑家凯身上,冷冷说:“所以你有给妈咪讲过和学校有关的事吗?”
当然没有。眼看就要挨骂郑家凯带着微妙的情绪,暗暗瞥了郑沅这个阴湿卷王一眼。
成日说自己不温书,结果静静地温到发癫,在外面的时候成日玩自闭,好像和哥哥在吵架,结果又背脊地做痴汉!
“我先出去了。”郑沅爱莫能助地笑了笑。
书房外,郑家灿的助理正候在外面, 郑沅对人说“辛苦啦”。路过他们时,他的目光落在那些人西装袖口的铂金袖扣上。
郑沅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事情需要郑家灿处理,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胸口这么闷,像是被一块巨石紧紧压着,嘴角那勉强维持的笑容也开始渐渐僵硬。
8月末暑气仍未完全消散,在天文台预报的两道热带气旋连袭港岛之前,郑家凯的两个朋友都陆续回港,他们开学前的聚会,也把郑沅叫了过去。
郑沅很少蹭郑家凯圈子的聚会,但是他一直闷在家里,让丁叔疑神疑鬼地担心他是在夏校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郑沅这才出门,结果心情不佳的他在聚会上和一个心高气傲的大少爷差点打了起来。
杜祁昀是瞿纪濠的表弟,郑沅之前和他从未讲过话。
聚会上,杜祁昀没有和三人组凑在一块,而是走到角落里和郑沅闲聊,问他以后选大学的方向。
杜祁昀斯文俊秀,看起来对学业的态度和三人组就不太一样,郑沅以为对方是想做参考,说:“气象。”
“真的?”杜祁昀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
郑沅以为他有了解,湿润的眼珠看过去:“怎么了?”
杜祁昀笑了笑:“我舅舅在港大建了个风洞实验室,烧钱烧到要抵押祖宅。郑生肯为你填这无底洞?怎么不选一个回报率高的专业?”
郑沅挪开了眼珠,对这种带着阶级优越感的言论感到厌烦。
郑沅很冷淡,让主动搭话的杜祁昀下不来台,饶有兴趣地追问:“喂,你不是你好会做狗吗?觉得我不是Kyle的‘自己人’,你就连戏都不做了?”
郑沅直截了当地回答:“对啊。”
“做狗都要考牌照嘅。”杜祁昀的牛津腔突然切换成深水埗俚语,“你个司机仔穷到燶,还学人摆款?先还人家钱啦,还学气象?郑家养条狗都比你有用。”
这句话正中雷点。怒火直冲脑门,郑沅一把将杜祁昀按倒在地,挥拳砸了过去,眼底淬着疯癫的笑意:“郑家的狗,咬人也见骨的啊!”
猝不及防挨了一拳,杜祁昀回过神来,立刻抬脚踹去。
周围乱做一团,郑家凯从人群里冲过来,挡在两人中间,“Aiden你搞乜鬼啊!郁手嚟做乜嘢呀!”
杜祁昀摸着刺痛眼角,冷笑说:“不过是给他建议,叫他好好选专业。他真的拽到爆。”
郑家凯说:“拣咩专业?哎呀,唔紧要啦,最紧要係Chirs钟意就得。”
杜祁昀皮笑肉不笑地看眼郑沅:“是啦,郑生从来都舍得在他身上落本。”
郑家凯见郑沅低着头不讲话,目光有些冷,但也没有完全让杜祁昀难堪,冷冷地半开玩笑说:“当然啦,佢係我哋郑家嘅细妹。Lawrence。”(当然了,他是我们郑家的小妹。)
瞿纪濠跟着就将杜祁昀拉走。
郑沅看到对方被拉走时,嘴型分明在骂自己“狗仗人势”。
咬紧腮帮的郑沅被郑家凯去了游戏室,问他: “俾人打到好唔舒服?”
“我又没挨打。”郑沅扭过头,语气生硬。
“那就好咯。唔好气啦。”郑家凯低声说, “你就让下佢啦,Aiden个脑有啲唔够使。”(你就当让让他咯,Aiden的脑袋不好用。)
“真的?”郑沅眼珠微微一动,有些怀疑。
看着不像啊。
“假的。”郑家凯看傻子一样看郑沅,和他解释,他们会迁就杜祁昀,是因为杜祁昀年纪比他们都小,家里呢和瞿纪濠父母关系又不错,看在瞿纪濠父母的面子上,他们都不怎么和对方计较。
说完,郑家凯嘀咕说:“仲有啊,呢度系Erick嘅家。Aiden呢个人成日都咁,喺你度有咩事,返到屋企一定赖Erick。”(Aiden这个人就这样,要是在你这里受了委屈,回家又要赖到Erick头上。)
杜祁昀那个名媛妈咪的第一段婚姻是罗裕年那个已故的大儿子,一直都有传闻说杜祁昀是遗腹子,更有大胆者,直接猜测他是罗裕年的私生子……
对于这种谣言,杜家似乎并不介意,也没有避嫌。而罗家本家人少,对这种沾亲带故的关系也不在乎。七拐八绕地算下来,罗暘应该也算是杜祁昀的干哥哥。
杜祁昀这小子从小就喜欢跟在罗暘屁股后面转,要是惹得罗暘对他动了手,杜家就去罗暘爷爷面前哭诉。
虽然最后罗暘的爷爷也不会责怪罗暘,但会在其他方面补偿杜家。杜家靠代持罗家灰色资产起家,这些年靠着和罗家越走越近,罗家在港的很多业务也交给了杜家打理。杜家对罗家而言,就像台风登陆前那个缓冲带。
郑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往坐在阴影中的罗暘看了看。
刚刚这个阴郁沉默的美少年跟着郑家凯一起,站在旁边扫过他们,但目光又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现在坐在位置上,等朋友回去,一只手拿着手柄,另一只手手搭着靠背,长腿横在地上,目中无人地霸占了半个通道。
虽然整张脸面无表情,但眉眼修长俊美,在晦暗变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有美感,眼角的泪痣和指间的黑欧泊尾戒一样, 都充满了无机质的冷感。
这种冰冷,和郑家灿高岭之花的冷漠不一样,罗暘的冷漠带着一股死人味儿。
郑沅说:“不好意思。”
罗暘看眼他,又看郑家凯,毫不在意。
郑家凯认真对郑沅,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也经常和杜祁昀吵架, 杜祁昀就是嘴贱。又问杜祁昀有没有对他说难听的话。
郑沅说:“骂了吧,不记得了,反正我也骂他打他。他要是和家里告状,不会最后让你哥都知道吧?”
郑家凯表示无所谓。
郑沅说:“我不想惹麻烦,你去找他,让他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郑家凯阴阳怪气说:“就知道在哥哥面前扮乖,惊佢睇穿你会打咏春啊?”
郑沅没心情笑,低声说:“他现在这么忙,我还给他惹是非……”
郑家凯不明白郑沅的敏感,但见他真的在意,就安慰道说自己会和杜祁昀说,又让郑沅不要想太多。
“都唔使惊佢哋,哥哥唔会俾你受委屈,带你出嚟玩,佢次次都叫我睇住你,唔好俾人欺负。”
郑沅正处于无法平衡恩情和爱情的痛苦之中,郑家凯半真半假的话让郑沅心酸,喃喃自问:“真的吗?”
自从郑沅一头扎进对郑家灿的追逐,忙忙碌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茫然、无力、痛苦、不安还有炽热的爱,组成了郑沅近乎偏执的迷恋。
可是郑家灿从来不需要郑沅的爱,不需要郑沅的安慰,甚至不需要郑沅具备帮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