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居然把她死守的猎物让给我了吗?
看看!
我跳过沼泽里一个个冻胀丘,定睛一看,顿时打了个寒战。一匹死狼!
再一看死狼的模样,更如一记闷雷炸穿了天灵盖——我的天啊!是飞毛腿!
飞毛腿是后山四小狼中唯一的一只小母狼,她才七个月大。她右侧身体向上倒在草垛子里,肚子鼓胀得特别大,我们在山上望见的象牙色毛皮正是狼肚白。飞毛腿的右眼被乌鸦啄烂了,血淋淋的眼睛让狼脸看起来更加悲凉。致命伤是肚子上的一个窟窿,鸡蛋大小的一段肠子从窟窿里鼓了出来,这是个恶化的旧伤,伤口周围的脓血里裹着马勃残粉,脓臭味和药味直往鼻子里钻。她身上的皮毛被母狼舔理整洁,她的妈妈在送她最后一程,她要她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看见了吗?是什么猎物?”
“死狼,是死狼!”我欲哭无泪,“飞毛腿死了……怎么会这样?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抚着小狼的尸体,脑中的许多零碎事件串联起来:十一月初,狼群打围丹增牦牛的时候,飞毛腿耐不住饿,冒冒失失地去单挑牦牛,结果我们眼看着她被牦牛顶到空中摔下来。后来我们观察飞毛腿走路吃肉都没问题,以为她没事儿,结果她还是被挑破了肚皮!从那次围猎到现在倒毙,她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天,恐怕也只有狼才坚持得了这么久。我们前些天夜里看见两大两小四匹狼到小屋附近,肯定就是带着飞毛腿寻找马勃疗伤的!
亦风急匆匆地往我这边赶。那匹母狼——飞毛腿的妈妈停留在对面山腰处,坐在坡上望我们,不叫也不闹,却久久没有离开的意思。不是所有的疼痛都可以呐喊,她身为母亲更加无法承受女儿的离去。也许在她的眼里,飞毛腿依然是个依靠她、难受时只会喊妈妈的小生命。
我伤心地抱起了小狼。从前我总是远远看着飞毛腿淘气成长,没想到今天第一次抱她,她已变成一具冷冷的尸体……等等!……飞毛腿的胳肢窝还是暖的!再摸她的脖子根儿,有脉膊!我燃起一线希望,忙冲亦风喊:“她还没死!你快回去把我的急救箱拿来,还有针线、肥皂,再弄一壶热盐水,快去!”
不多久,亦风挎着急救箱飞跑回来,他一脸汗水,生怕晚了一分钟。我先就着温水把手冲洗干净,消毒。亦风打开急救箱,我用剪刀剪掉飞毛腿伤口周围的狼毛,去腐消毒,再用温盐水泡软肠子,塞回狼肚子里,缝合肚皮。
亦风一直摸着飞毛腿的心跳,生怕它就此骤停。
我每缝一针都会问亦风:“她有反应没?有反应没?”
我多希望她在手术的疼痛中能本能地抽搐一下,或是痛哼一声,至少会让我看到多一线生机。可是她没有,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躺着。我给她上了消炎药,只有纱布,没有绷带,我便解下藏袍的红腰带给她拦腰缠紧包扎。
我检查那只血肉模糊的狼眼。我拨开他的眼皮吹口气,有眼睑反应,她充血的眼珠轻微转动了一下,映出我的影子,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看见我。虽然飞毛腿的眼皮被乌鸦啄烂了,不过眼珠还没瞎。我想起母狼驱赶乌鸦时的狂怒。小狼还活着,这些乌鸦就想生抠她的眼珠子,当妈的怎能不恨!
我蘸了一点儿肥皂水润滑温度计,插入飞毛腿体内测肛温,抬眼望了一下食指山坡,母狼不见了,她啥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
“体温在降低。”我收起温度计,把剩下的热水灌进饮料瓶暖在小狼腋下,脱下藏袍,带着我的余温把飞毛腿整个裹了起来,拴紧,只留下鼻子伸出来呼吸。我躺在她身后,抱她入怀,祈祷这点温暖能唤醒她的知觉。亦风也拉开外套侧躺下来捂在我后背,环手搂着我和狼。
北风刮过荒原,残阳淌血。杳无人烟的大地上,两个人抱着一匹垂死的小狼。
“她还活得了吗?”亦风在我耳边问。
我略一迟疑,亦风便明白了,他的嘴角抽动着:“上次打围时还看见她活蹦乱跳的,这才多久,说没就没了……我们回狼山是想保护狼,可是眼看着一匹狼就要死在我们面前,却救不回来,除了医药箱,我们什么都没有!”
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狼,亦风的诉说更让我伤感。记忆中,飞毛腿胆子很小,总是躲在狼洞门口瞄我们。飞毛腿很好动,尽管跑路姿势怪异却速度超群,她逮兔子是一把好手。飞毛腿特别淘气,她拆了我们的摄像机,还怂恿她的狼妈妈收拾我。飞毛腿是个“半彪子”,她侦察不力,给狼群捅了大娄子。我至今都记得她跟在牧民后面着急忙慌的样子,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傻丫头去挑衅牦牛,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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