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朗说过,草原上的狼群已逐渐进入老龄化,野生幼狼成活率极低,一大半的小狼活不过头一年。他们从刚一出生就要面对太凶险的世界,一个疏忽就是死路一条。为了活下去,我们的飞毛腿已经尽力,或许她是在跟随辣妈去寻找马勃疗伤的路上再也走不动了。飞毛腿的妈妈是那么爱她,她掉牙牙的时候,辣妈长途跋涉为她找来鸟蛋和鱼。辣妈从来就不愿意接近我们,可是为了救她的女儿,她甘愿做了她决不愿意做的事——向人类摇尾巴。我忽然明白那个无助的狼妈妈是把我们当作了拯救孩子的最后希望,可是,我们也救不了她。
在草原的这大半年来,我们目睹了狼群生存的艰险,一只幼崽要长大成狼太难了。眼看着我们守护的小狼们一只一只死于非命,我越来越害怕,我怕自己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了,我怕进入狼的世界,听他们向我诉说他们的伤悲,我真的怕啊。
我感觉后颈一片潮湿,有水滴进发间,身后的呼吸在默默颤抖。我压抑着气息,不让喉头抽噎。一滴泪从左眼流过鼻梁,冰冰地滑入右眼,又被右眼重新暖热,收回眼眶,“不哭,她的死至少不是人为。”
我轻轻侧过脸,试着用小狼的视线,睁眼看看她此刻能看到的草原——昏暗的天空、破碎的云层、盘旋的兀鹫、等候的乌鸦……当我看到这些,我感到很悲哀……她只是个七个月大的孩子,就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天,也许到了明天就只剩尸体或者白骨。我们只能这样抱着她,陪着她。我怕她冷,怕她痛,怕她寂寞,怕她醒来哭着找妈妈。
我们无法把她带回小屋,回家的距离还远,沿路要背着已经有大狼身形的飞毛腿跳过沼泽很困难,最关键的是,飞毛腿只剩这一口气了,禁不住腾挪,我很怕她在回家途中就会死在我背上。我们也不敢离开,怕我们一走,乌鸦再来啄她的眼睛,秃鹫把她生吃活掏。
一直守到天黑,秃鹫们飞走了,我们才回家。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去看飞毛腿。到了沼泽前,两人大吃一惊,狼和袍子都不见了!现场只丢下我暖在小狼怀里的那个饮料瓶,沼泽的冰面被踏碎,辨不出任何痕迹。踩碎的乱冰已经重新封冻,小狼应该是头半夜就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我们急忙在附近残存的积雪上寻找更清晰的线索。一串硕大的爪印让我们倒抽一口凉气,这些爪印大如人足,且更加深重宽厚,呈内八字行走。糟糕!熊掌!
我们防着兀鹫,防着乌鸦,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熊!因为藏马熊太稀有了,而且我没料到都这个时节了,他们居然还没冬眠?可能是晚雪暖冬的气候造成的。拖走猎物是熊的习惯,难道飞毛腿竟成了藏马熊冬眠前的最后一餐?
熊出没!我们不敢贸然跟踪入山了。我们拍下爪印照片,转而绕着狼渡滩的扇形外围,找周边几家牧民打听最近是否见过熊的踪迹。
前山的牧民回答:“爪印看着是熊掌没错,但这东西很少见,牧民就算老远见了也分不清。他长得黑乎乎的,跟小牦牛差不多,没人会注意。”
傍晚时分,绕过中峰的外围,我们追查到后山边缘,那里有一家牧民的帐篷。还没走近就听见牧场主和他的帮人在吵架。我俩上前劝架,听他们各说各有理。
牧场主身上一股酒味,指着帮人脸红脖子粗地骂道:“他不老实,我亲眼看到狼群打了我一头牛,他死活不承认!”
帮人指天发誓:“牦牛一头都没少,菩萨看得见!我如果说谎,立马磕死在你脚底下!你自己数数就知道了!”
“不用数啊,”我说,“狼群吃没吃你的牦牛,去看看那头死牛尸骨不就清楚了吗?”
“死牦牛找不到,被狼群拖到山里去了。”
“什么?拖走了……”我一愣,狼群都是就地吃牛,从来不会费劲拖牛上山,难道又是熊干的?不会吧,这牧场主说亲眼看到了狼群,突然间,我心里一动:“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在多远的距离看见狼群拖牛的?”
“上午,我吃完酒骑摩托回来,亲眼看见七八匹狼拖着一头牦牛,就从那个山垭口上去了。”牧场主就着地上一块积雪给我画了个位置,“狼就在这里,我在这里看见的……”
我一参照,牧场主发现狼群的山垭口离他视线距离少说两三公里,那么远的距离只能看个大概。这主儿大清早就喝酒啊,还骑摩托酒驾。我苦笑一声:“大叔,你能确定狼群拖走的是一头牦牛吗?”
“那么大一坨,黑乎乎的,不是牦牛还能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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