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狼群(第二部)(48)

2025-10-10 评论

这对火燕夫妇每天要飞进飞出几百次,捕食喂小鸟,清洁鸟窝。鸟爸爸飞累了,停在围栏上稍事休息,用喙整理羽毛。他叼着一根尾羽往外捋,捋着捋着眼看要捋到头了,嘴上一松,这根羽毛拔掉了,他急得扭转尾部,把脱落的尾羽往羽毛缺口里插,这根尾羽可是顶漂亮的一根啊,太可惜了。鸟爸爸挽留了好一会儿,羽毛就是插不回去,算了,衔回去给孩子们垫窝吧。脱发问题人人有,连鸟也不例外,当父母就是操心的命。

头一次看到新生幼鸟,我俩同时想到了另一个鸟窝——黑颈鹤的巢。

黑颈鹤是若尔盖草原的独有物种,从外形上看,黑颈鹤和我们熟知的丹顶鹤长得几乎一样,也是修长的鹤腿,雪白的身躯,亮黑的三级飞羽,黑色的颈羽勾勒出柔长的脖子,头顶戴着“小红帽”。不同的是,丹顶鹤的尾羽是白的,黑颈鹤的尾羽却是黑的,为此亦风常纳闷为什么不叫他们“黑尾鹤”。黑颈鹤在云南和若尔盖之间迁徙,是唯一一种只在高原繁殖生活的鹤类,苦寒之地生存的黑颈鹤比丹顶鹤有着更加坚毅的性格。这种高原鹤类已经极度濒危,野生黑颈鹤孵化的过程几乎没人见过,是非常珍贵的资料。

从我们刚到草原小屋时,泽仁就对我们讲起了这对黑颈鹤。那时刚开春,冰蓝的天空,薄薄的雪地,黑颈鹤在天地间跳着求偶的舞蹈。他们交颈长鸣,双舞双飞,展翅举足间,玉羽拂风,雪片飘飞,迷人的丹顶在一片幽白背景中尤为夺目。

十多天前,他们生下了两枚蛋,他们的鹤巢离泽仁家不远,筑在一片沼泽水泡子当中。我们第一次发现他们有了宝宝也是巧合。那天黄昏正刮着暴风雪,我们从泽仁家出来,正打算赶回小屋,我远远看见沼泽里有两点红色在雪中特别扎眼,于是冒雪走近一看,是那对黑颈鹤。雌鹤背对着风雪趴卧在水泡子中间垒起的草垛上,一动不动,雄鹤迎着风向,站在雌鹤身后的冰水中,似乎能为她挡一点风算一点。雄鹤时不时地收一收腿,抖抖爪子,以免被水面的冰雪给冻住。看见我靠近,雄鹤紧张地伸着脖子,却仍守着雌鹤不肯离去。

“她是不是被冻死了?”亦风一说话就吃了一肚子的风。

“不知道,雪太大,只能明天来看看。”我被风刮得睁不开眼。

那场暴风雪下了两天两夜,到第三天中午,乌云终于散开。我们第一时间去看黑颈鹤,才发现他们在暴雪中拼命护着的就是鹤巢里的一对鹤蛋。雌鹤从巢里站起身来,原本优雅的步伐却走得如同风摆荷叶般摇摇晃晃,忍受了两天两夜饥寒,她显得虚弱褴褛,弯曲着脖子用长喙梳理羽毛,拈去上面的冰碴。雄鹤在沼泽中四处踱步觅食,他的腿上还套着一片亮晶晶的冰环,这两夜他站在水里给老婆挡风,多半也没挪动过,以至于水面结冰时,也把他的细腿儿给冻上了,这会儿他还顾不上清理腿上的冰,就忙着给老婆喂吃的。

“瞧瞧人家,模范丈夫!”我噘着嘴瞄一眼亦风,“黑颈鹤一辈子就一对,可忠贞了。”

亦风嬉笑道:“你要是孵蛋,我也给你喂吃的。”

那以后,我们经常去水泡子边看望黑颈鹤一家,盼着有一天能瞧见小鹤。

太阳特别火辣的时候,我们躲在隐蔽帐篷里,架着长焦观察。尽管有帐篷遮着,两人的脸还是晒得红肿脱皮,摄像机的金属脚架被晒得烫不留手。

烈日之下,黑颈鹤夫妇是轮流孵蛋的,他们每隔40分钟左右换一次班,决不让鹤蛋长时间暴露于阳光下。孵卵的鹤卧在巢里,随时用喙测测蛋的温度:蛋温凉了,他就把蛋暖在身下;蛋温热了,他就把蛋挪到身侧,半张开翅膀,撑在巢边,给宝宝们搭一个凉棚遮阴。据索朗说,鹤蛋特别娇气,热了孵不出来,冷了死胎,即使温度差那么半度,孵出来的小鹤都可能因先天不足而夭折。

“她的羽毛都快晒焦了,太阳底下该有五六十度了吧?”我擦着满头大汗,“我躲在帐篷里都要中暑了,黑颈鹤这么暴晒着,还真能扛。”

“不扛着,她的蛋就被烤熟了。”亦风第一次对鸟类流露出钦佩的表情,“不容易啊,这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受煎熬,相比之下,我们人类养个孩子要轻松多了。”

经过多日的接触,当这对黑颈鹤夫妇逐渐信任我们之后,我们得以蹚水过去,在鹤巢附近装上两个隐蔽摄像机,定期记录,希望能拍到小黑颈鹤出壳。

此刻,我们把车停在牧道上,来到水泡子边,黑颈鹤夫妇远远看见我们来了,平静地起身离窝,在周边踱步寻找食物。草原深处的黑颈鹤不怕人,我们观察他们有些日子了,他们对我们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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