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立起笔记本,睁大了眼睛,按住心跳,怦怦……怦怦……一对荧绿的狼眼飘进了画面。黑暗中,看不见大狼的样子,只依稀辨得清大狼的腿从灌木后走过,小狼们紧跟其后,吱吱乞食的声音渐行渐远。就这么一晃眼,大狼再没出现在镜头里。
亦风失望地叹口气,正要说话,我一摆手:“听!”
我把音量开到了最大——轻灵鬼魅的大狼脚步声绕过摄像机,这声音即使在静夜中也几乎微不可闻,接着不远处传来一阵硬物滚动的声音,“咕咚咕咚”。过了一会儿,那幽灵般的足音又飘近,轻微的喘气声中镜头猛烈晃动起来,在地面拖行,又是一阵“咕咚咕咚”声,画面翻转着滚入了黑暗之中,星月都不见了,四周全是土。
原来是大狼把我们的机器扔进了洞里,大狼不让娃娃们玩可疑物品……无论如何,小狼一家平安就好。
四只小狼——双截棍、福仔、飞毛腿、小不点是我们重返草原以来最意想不到的惊喜。这四只珍贵的狼儿是草原的孩子,大山的精灵!

今天我才知道当真正孤立无援地面对一帮法外之徒时,大义凛然没那么容易,荒无人烟的旷野里只有强弱之分,没什么正义和法律可言。挂着笑脸周旋逃逸,这种感觉是那么不痛快,那么窝囊,但这就是现实,因为我们处于弱势。
清晨的光线格外柔美,薄雾中的时间轻流慢淌,窗前小桌上,茶气氤氲。
我斜靠在床头,捧着速写本画昨天的小狼崽们。我笔头上画着福仔,心里却总想起另一匹狼,身边的空气仿佛都是他的呼吸。我越画越困惑,索性立起速写本试探亦风:“你觉得这是谁?”
亦风䁖了一眼,继续埋头忙他手里的活儿,嘴角拉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是格林小时候?”
晃眼看像格林,看来还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不是格林,”我拂去画面上的炭笔碎末,喃喃地说,“是福仔……你也觉得像吗?”
“画由心生,是你太想他了吧。”亦风并不在意,“小狼崽都长得差不多。中国狼不像北美灰狼那样毛色丰富好区分。老狼当初看见格林的视频时,不也说咱格林跟他当年那只小狼长得一模一样吗?哦,昨晚我给老狼打电话,告诉他我们拍到了一窝小野狼,老爷子乐得直拍大腿呢。呵呵,他如果看到这些幼崽,多半也会想起他的小狼……”
“可是福仔不光长得像格林,他的动作、神态、个性,还有顾家的那股劲儿,我一看见他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好像格林又回来了……唉,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在我心海里翻腾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潮,不知道哪里才是倾泻口。“狼和狼一个样。”我想起老狼的话,真的是因为我太思念格林,才会把福仔画成了格林的影子吗?我抱着膝盖蜷缩起来,下巴轻轻搁在膝头上,边想心事边看亦风干活。
亦风从一早起来就拿着狼窝边的那个矿泉水瓶和家里的矿泉水瓶研究。他迎着光线,仔细比对水质,看了好半天,才把瓶里面的剩水小心地倒进纸杯,拿放大镜观察瓶身、瓶底。最后垫一张湿巾,用镊子一点点剔下瓶身缝隙中的泥土,在湿巾上呈放射形地揉开。
我忍不住问:“小狼都拍到了,肯定没人去过狼窝,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瓶子指不定是大狼从哪儿捡来的。你还琢磨它干啥?”
“正因为没人去过,所以才有意思。大狼从哪儿捡来的瓶子,捡来干什么,你想过吗?”亦风用舌尖尝了尝纸杯里的剩水,吐掉,又喝了一小口矿泉水,展开了得意的笑容。他略微倾斜纸杯:“瓶子里装的不是矿泉水,而是狼山谷中的山泉水。”他把揉散了泥土的湿巾放在我眼前,指着外围的黄沙和内圈细腻的黑色:“瓶子上的泥除了狼洞口的沙土,还有黑色的淤泥,这淤泥是溪边才有的。昨天在视频里我们看见小狼崽用这瓶子舔水喝,你说大狼拿瓶子干什么用?”
我睁大了眼:“他……他打水给小狼喝?!”随即不相信地摇摇头,“用不着吧,水源那么近,小狼自己下去喝不就……”
“你忘了,发现狼窝的头几天,水源地被我们装了摄像机,大狼能让小狼去冒险吗?你再往前想想……”亦风打开面粉口袋,把新矿泉水瓶在面粉上一压,“我记得你在一号水源地,狼新挖的水坑边发现过一个淤泥上的压痕,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我一比对,的确是这样的痕迹,虽然听亦风分析的那会儿已经有了猜测,可真正面对证据的时候还是惊讶坏了。什么狼竟然会用人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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