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魔术师(29)

2025-10-10 评论

    燕飞飞顶了一块塑料布,跑到屋外嚷嚷,“大岗,不要滑了!”兰胡儿牵着狗,让她面对乱局不要叫,一叫,屋顶上的人会分心走神。
    终于两个男人全身湿透水线滴答跳下来,燕飞飞把干毛巾给大岗擦,大岗先给小山擦。兰胡儿在帮苏姨,盛两碗热玉米粥,招呼他们:“快点来吃!”
    苏姨从瓷坛里取出酱菜,放了一碟。看看屋子里几个孩子站的站坐的坐呼得稀拉哗啦,酱菜碟子早空了,她又揭开坛盖,取了些又放了一碟。
    这是例行的早饭,因为漏雨,比平常早了一个多小时。
    张天师练过功后,在专门给他空出来的凳子上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喝起粥来。半夜他起来解小手,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贴着玻璃窗朝外仔细一看,门口痴呆呆站着一个人,是加里。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小东西竟然得寸进尺,借了人还想来偷人,白天排练时对兰胡儿动了心思,他故意闭目养神放他一马。看来得防着,不然丢财又赔了人,多不划算。但是加里没有进来,过一阵子就跑掉了。
    这件事使张天师想起来非常不快。
    兰胡儿和燕飞飞粥吃得肚子饱,满意地搁下碗,一前一后上了楼去梳妆打扮。
    “珂赛特,你说还把兰胡儿继续借给那个洋佬呢,还是就此打住?”张天师对狗说话,“明显这所罗门不怀好意。”
    苏姨在收拾碗筷,侧对着张天师:“珂赛特,你告诉他,心里拿不定主意,不是男子汉。如果我们女人雌狗都能给他出主意,还要他老爷子当一家之主?”
    “你去给她说,不借,他们抢人不成?”
    “你去传话,怕抢,那就干脆送。”
    兰胡儿在楼上小房间里,耳朵尖尖,听见两人的话。她早已习惯师父和苏姨在讨论难题时奇怪的说话方式。
    燕飞飞对着一面小镜子,一边梳一边说:“我最想有一面大镜子,是这个两倍,最好有我人高,我能看个够。”她叹了一声气,说夜里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她和兰胡儿搬到一个大房间里了,是幢有花园的大房子,有一个漂亮的阁楼,好多鲜亮的衣服。最后张天师带他们几个人去老正兴吃了一顿,每盘菜都清清楚楚,香味留在舌尖。“可是梦哪能能成真。我真是苦命!”
    兰胡儿说:“咋命苦?飞飞姐姐你是我们大家的宝贝,上界大佛定会佑你!”
    燕飞飞听了很高兴,拉过兰胡儿的手来,替她梳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
    兰胡儿本来就不喜欢讲梦,她自己梦中的事,想来太奇奇怪怪,对谁都难说出口,若师父知道一丁点儿,定会骂声不离口,“无廉耻!你还算个女孩子家吗?”
    反正你们歪寡情寡义不怜惜!兰胡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生活中她除了把自己这么迭那么翻几转,新内容是每天被人在台上血淋淋地锯成几段,复活时要蹦一下跳出箱子,向台下人做一大串洋女人的鞠躬姿势。
    “脸上挤都要挤出一堆笑容来!”那个该死爱钱如命的所罗门王对她说。是呀,全场向她鼓掌,把那魔术师撂在一旁。大的小的魔术师!真是来劲足顶了天,一百转!
    那小魔术师这时眼睛总是害羞地看着她,她一旦看他,他就转开眼睛。“装什么假正经!”她心里骂着,笑得更灿烂了,掌声总是好听,尤其是不花力气抢过来的掌声。
    不过经过这一锯一拜,她忽然觉得做女孩子有个身体的奇妙,很多人朝她死命地看。这感觉很新鲜,让她的心直扑腾。红晕从手指传遍整个身体,涌出暖暖气流。她的嘴唇不需要涂口红,一直红到晚上洗脸上床。天哪,即使睡到了地板上,照样会做不可思议的梦,或许是那锯子切出一块块梦来。
    这个杂耍班子里,大岗最老实,小山子最惧苏姨,和大岗喜欢说悄悄话,大都是大世界或周围邻居间的怪事,小山自己的事,总要去告诉燕飞飞。
    兰胡儿怕张天师,更怕苏姨,这个女人太神秘。关于苏姨的故事,她从燕飞飞那儿听来,燕飞飞从小山那儿听来,小山从哪里听来,就无从知道了,可能是大岗。大岗快三十岁了,知道师父很多事,也可能不是大岗,大岗那半哑的嘴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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